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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儿歌:好个亲娘三双卵

发表时间:2022-05-07 09:15:37 来源: 点击:


作者/胡晓亚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家住玉壶本地的孩子,几乎人人都会唱一首名为《好个亲娘三双卵,毛个亲娘三火棍》的儿歌,躺在门板上乘凉时唱,拔草时唱,上下学时唱,玩耍时也唱:燕阿燕,飞过殿。天门关,飞过山。山平地平,飞过老林。老林蜕壳,飞过大峃。大峃抬娘娘,抬过红瓜场。红瓜场打铁,打把交剪裁衣裳。衣裳裁起娒娒穿,娒娒穿起拜亲娘。好个亲娘三双卵,毛个亲娘三火棍。火棍两头通,表妹嫁表兄。表兄流鼻涕,表妹不中意。表兄戴手表,表妹中意险。表兄去打赌,表妹喝盐卤。表兄不成人,表妹嫁别人......


在玉壶方言里,“好的”说是“好个”,“坏的”说是“毛个”,“蛋”被说成是“卵”。“火棍”(玉壶方言里的“棍”在这里念第三声)则是一种用于吹火的器具,竹做的,两端有孔。“好个亲娘三双卵,毛个亲娘三火棍”的意思是,女婿、干儿子到亲娘家里做客或拜年,好的亲娘会煮了三双鸡蛋(也就是六个鸡蛋)给女婿和干儿子吃。坏的亲娘则会拿起火棍打女婿,甚至将其赶出家门。


这儿歌到底是谁教我们唱的?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好个亲娘三双卵,毛个亲娘三火棍》的故事是赶千公讲的,地点是在外楼樟树下,时间是夏天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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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楼大樟树


我家在外楼四面屋,距离外楼樟树下约有50米距离。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樟树下都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外楼人有事无事都喜欢来这里坐坐,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说说今年的番薯丝可以卖多少钱。那时候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夏天里最好的乘凉方式就是跑到樟树下或枫树下,坐在阴凉的石墩上听讲古。


赶千公很和善,因为没有娶妻生子,平时有空就到樟树下坐坐。只要他一来,我们就围了上去。“阿公,阿公,今晚讲什么故事呀?”我们会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今晚讲《三女婿学讲话》的故事,坐好了。”赶千公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樟树下的石墩上。我们就前后左右紧紧地将他围了起来。


▲如今的东溪末口


赶千公深吸了一口“烟酒”(烤烟),然后开始讲故事:上一次我们说到了三女婿生搬硬套所学的话(《囡儿婿心肝蒂,冇鸡腿落茄蒂》一文已经对三女婿第一次学说话进行了详细的描述)让丈母娘生气了。这次我们就继续这个话题。话说三女婿的父母得知亲家生气了,也急了。这可怎么办呢?员外家的女儿如此聪明伶俐,家境富裕,错过这个村,可没那个店呀。自己的儿子个子不高,话也说得不好,想要娶到员外家的女儿,那就让儿子好好学说话呀。该跟谁学呢?对,去找,找话说得好的人去学。上次带的是饭团,这次要带银元。于是,其母给了儿子4块银元,并告之:一定要好好学。那时候,4块银元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呀。当年玉壶本地有人典妻三年,也才花了3块银元。三女婿也知道这4块银元的分量,于是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又外出学说话了。三女婿这次是沿着底村杨村垟的那条田间小路往前走的,经过三港殿和东溪末口,沿着金山岭古道前行。金山岭古道位于东溪末口至孔坑坳头之间,是古时候玉壶村民来往于瑞安的主要通道。该古道建于清代,全程约5千米,路面宽1.2米,最高海拔510米,东北走向。路面由鹅卵石铺就,古道蜿蜒曲折、陡峭,途经金山村,故名。金山岭向上经过孔坑坳头可通往瑞安市东岩,向下可达玉壶镇和大峃镇。沿途有两座路亭,分别为路口坪亭和金山岭下个亭,路旁有数株枫树和苦槠树。古道两侧森林植被丰富,时而鸟鸣山间,环境清幽。


▲金山岭古道

▲陈前代老屋


赶千公说着说着,有时会停下来,抽了几口“烟酒”,再接着说:说也奇怪,刚出门时是艳阳天,这会儿却乌云滚滚,不一会儿竟然下起雨来了。金山岭边上有个名为陈前代的小村庄,其下就是石壁。一个樵夫刚好砍了一担柴,急匆匆地往家里赶。雨越下越大,三女婿没带伞,只得急着找躲雨的地方了。远远地,三女婿听到樵夫叫起来:“落雨了,落雨了。雨打岩坦皮。雨打岩坦皮。”三女婿一听,呀,这句话好呀,朗朗上口呀。对,值得买。于是,他疾步向前,拦住了樵夫:“停一停,停一停,我要买话。我要用1块银元买这句话。”此时大雨滂沱,樵夫浑身湿淋淋的,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只想着快点回到家里,没想到半路上还被人拦住了,急得大呼大叫:“干嘛?干嘛?”三女婿说:“买话,买话。我要买你的话,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给你1块银元。”樵夫很纳闷,什么话,刚才没说什么话呀?三女婿说:“你刚才说落雨了,落雨了。”樵夫说:“哦,雨打岩坦皮。你看,雨落下来,打在岩壁上,岩壁就是岩坦呀,雨打岩坦皮,记住了吗?”三女婿高兴地说:“对对对,就是这句话。给,给你1块银元。”樵夫摸摸脑袋,心想:这不是做梦吧?这句话值1块银元?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可再仔细看看,那银子就在眼前呀。樵夫大喜,于是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三女婿终于学会了。樵夫接过银子,怕三女婿后悔了追过来,赶紧挑着柴一溜烟地走了。三女婿沿着金山岭一直往上走,来到了一个平坦上,见一农民正在田里劳作,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农民告诉他,这是路口坪。这时三女婿觉得口渴了,就走进路边一户人家讨碗水来喝。院子里,有一只公鸡正在啄番薯。一位妇人从上间出来,指着公鸡笑着说:“哦,鸡荒(玉壶方言,公鸡的意思)(玉壶方言里的“刀”在这里念第二声,啄的意思)番薯。”三女婿这时竟然忘了讨水喝一事,两眼一亮,对妇人说:“你教我说这句话,我给你1块银元。”妇人说,什么话?三女婿说,就刚才的话。妇人看到三女婿从口袋里掏出1块银元递过来,高兴得不得了,急忙接了过来,然后逐字逐字地教。三女婿开心极了,一边嘴里念着“雨打岩坦皮,鸡荒刀番薯”,一边急急地往外走。


▲金山岭古道有些路段已是杂草丛生


赶千公说到高兴处,还伸出手比划着。我们则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静静地听着:三女婿又沿着金山岭一路走呀走,到了前方的一个村庄——茅草坪,看到边上有一户人家,就想进去避避雨歇歇脚再走。这是一户农家大院,上间摆放着各种农具和农家用品,有犁、谷箧、番薯篰、牛轭等。一位妇人正坐在织布机上织布,一只筛子挂在板壁上,一只稻桶盛满了谷子放在地上。三女婿好奇地看看筛子,又看看稻桶,他不认得这两样东西。于是,他指着稻桶问:“这是什么呀?”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妇人看起来有点生气了,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务铳(玉壶方言,笨蛋的意思),这就是务铳。”三女婿记住了:这是务铳,对,务铳凳(玉壶方言,指有人拿过去放在那里的意思)上间。他又指着挂在板壁上的筛子问道:“这是什么呀?”妇人说:“哎哟,皇天呗,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三女婿不敢再问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是皇天。皇天挂板壁。三女婿掏出两块银元递给妇人,说:“你教我说话,我给你钱。”妇人说,不要,不要,并表示自己没教什么话。三女婿硬塞给妇人。这时,雨也停了。三女婿想:学了四句话,花了四块银元,值了,值了。于是,他开开心心地转身走下金山岭,走过东溪末口,走过杨村垟,回到了家里。


▲金山岭古道有些路段已无法通行


听到开心处,我们咯咯咯不停地笑着,赶千公还是不停地说着:却说三女婿回到家以后,那雨又下了,滴滴答答就是不停歇。翌日,三女婿又约了大女婿和二女婿到了员外家里。此时,丈母娘正在厨房里做饭,三女儿在用擀面杖擀面。三女婿一进门就说:“岳母,我学会说话了,你的女儿该嫁给我了吧?”员外夫人说:“我的女儿还没过门,你怎么叫我岳母呢?你学会什么话了?”“来来来,我带您来看看。”三女婿拉着丈母娘到了上间,只见岳父正坐在一张竹椅上休息。此时,一只公鸡正在上间的空地上啄番薯,外面的绵绵细雨打在道坦的条石上,一只筛子挂在上间的板壁上。三女婿说:“我学会做诗了。”岳母说:“那你说过来给我听听。”三女婿依次指着条石、公鸡、岳父和筛子说:“雨打岩坦皮,鸡荒刀番石。务铳凳上间,皇天挂板壁。”边上的大女婿和二女婿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位老伯走了过来,看了看三女婿笑嘻嘻地说:“头发立起(玉壶方言,梳起来的意思)光溜溜虱子挂落(玉壶方言,挂下来的意思)荡千秋。人呗,生得矮,摘落茄还要背楼梯。”听着别人毫不避讳奚落的话,三女婿也不恼,反而从喉管里冒出唧唧哼哼的笑声,斜眼瞅着老伯和丈母娘。那意思很明白:我什么地方说错了?我家有钱,怕什么?三女婿的一言一行终于惹急了岳母岳父。只见岳母勃然大怒,离开上间回到屋里,随手从灶堂里拿过火棍,狠狠地敲打在三女婿的屁股上:“你这个务铳,我的囡如果嫁给你这样的务铳,岂不害了她一生。我的囡是不嫁给你,给你三火棍。你走,你走,再也不要来我们家了。”就这样,三女婿被员外夫妻赶出了家门,没当上员外家的女婿。我们再来说说丈母娘。丈母娘转了个身,满脸灿烂地对大女婿和二女婿说:“我给你们俩煮鸡蛋,每人三双卵。”结果,大女婿和二女婿每人吃到了六个鸡蛋,而三女婿却是挨了三火棍。故事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金山


讲古结束了。夜深了,人静了,樟树下的人有的打起了哈欠,有的伸起了懒腰。该回家了,我们走下台阶。“走喽,走喽,回家喽。”小伙伴们互相招呼着,嬉闹着走过樟树下,走过外楼路,蹦蹦跳跳着回家了。外楼四面屋的道坦上,并排摆放着一块块门板,我们走过去,躺在门板上,念念儿歌,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些带有玉壶特色的故事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流传,有些内容缺失了,有些内容增加了,但最基本的那部分内容还是保留了下来。


在玉壶,喊对方为“亲娘”的是女婿、干儿子和干女儿。女婿或干儿子来了,亲娘烧六个鸡蛋外加几个桂圆或荔枝,这是绝好的待客方式,相信不少人都做过。在现实生活中,我也曾见过丈母娘拿起火棍打过女婿。不信,你且听我说一说。


上世纪70年代中期,玉壶本地一般的人家都很穷,番薯丝和稻谷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温饱。玉壶本地田地少,山里田地多,于是许多父母都想把女儿嫁到大山里,以期能吃上几顿饱饭。


▲玉壶 玉壶镇供图


家住玉壶本地的阿云刚刚成年,长得如花似玉一般,但因为祖辈被定性为“地主”,可谓是成分不好,前来阿云家里做媒的人也不多。阿云的父亲希望女儿能嫁给贫农,这样家里的成分就会好一些。过了些日子,有个亲戚来串门,说离玉壶约10多公里的山里有一户人家是贫农,有一个名为阿秋的儿子已成年,想娶一房媳妇,不计较女方的家庭成分。阿云的父亲想都没想,满口答应把阿云许配给阿秋。阿秋父母赶紧送了两斤红糖和两块布料到阿云家里,算是定亲了。因为没见过对方,再加上听说对方是住在山里,阿云是一万个不同意,多次跟母亲说起这件事,表示不愿意嫁。母亲也算是开明之人,也觉得不妥,于是也反对这门亲事,并说坚决不认可此事。


过了几个月,阿秋来天妃宫卖柴火,就顺便去玉壶供销社买了两斤带鱼,送到阿云家里,说是来认识认识。阿云的父亲一见阿秋就笑眯眯的,而母亲和阿云则爱理不理的,说起话来也是夹沙带刺的。阿秋住在山沟沟里,想到自己竟然能娶到玉壶本地姑娘,可谓是心花怒放了。却说当天阿秋看着阿云,是越看越欢喜。阿云母女俩说什么,他也就顺着说什么。


这时,阿云的母亲正在煮黄瓜。阿云说,最好把黄瓜皮削了,会好吃一些。阿秋赶紧说,对,黄瓜削了皮更好吃。阿云的母亲却说,削了皮太浪费了,还是连皮一起煮吧。阿秋又急忙接过话题说:对对对,不要削皮,太浪费了,黄瓜皮也好吃。本就有一肚子气的阿云指着阿秋说:“你这个树毛栗(玉壶方言,别人说什么也顺着说什么的意思),别人说风,你也跟着说风。别人说雨,你也跟着说雨。走,你走。”阿云的母亲也窝着一肚子气,见此情景,更是怒不可遏,拿过身旁的火棍一下子就打在阿秋的屁股上,说,走,走,走,女儿不嫁给你。阿秋被丈母娘连推带拉地赶着,闷闷不乐地走出后门。只听得“澎”的一声,原来是阿云拎起阿秋送过来的带鱼,扔到了后门的鹅卵石路上。“咣”的一声,阿云家的后门关上了。阿秋也怏怏地离开了。最后,阿秋没有娶到阿云。


▲玉壶 玉壶镇供图


故事到此结束了。这些都是童年时期听过或见过的故事。童年很美好,可一旦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知道哪位作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童年是一场暴雨,即使浑身湿透了,即使感冒了,可我们还是愿意再淋一次雨,再感冒一次。只是这场雨已经下过了,下过了就再也不下了......是的,童年这场暴雨再也不会淋湿我了。因为时间已经对我这般年纪的人下了手:眼角有了皱纹,鬓角有了白发,身心历经沧桑。


如今只能在偶尔的时间里回到玉壶,回到外楼四面屋,回到外楼樟树下,回到外楼枫树下,看着樟树下和枫树下那两盏昏黄的路灯,在蒙蒙细雨中照进我的心头。一切都变了,樟树下和枫树下的石墩已经变了样,当年讲古的人已经走了,只有那昏黄的灯光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和时光的不可逆转。


站在外楼四面屋的道坦上,依稀之间,仿佛听到了大姑妈喊我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猴驮囡,走来吃饭呀;依稀之间,记起了挂在外楼四面屋屋檐下的番薯藤和黄豆夹,道坦上的一爿爿门板,以及躺在门板上乘凉的孩子;依稀之间,想起了《好个亲娘三双卵,毛个亲娘三火棍》的儿歌......


注:建议用文成方言阅读此文。阿云和阿秋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