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玉壶胡氏宗亲网
当前位置:首页 > 胡氏人文 > 胡氏文化 > 天妃宫:台上台下都是戏

天妃宫:台上台下都是戏

发表时间:2022-04-27 09:14:13 来源: 点击:

天妃宫

台上台下都是戏

前尘往事说不尽

胡晓亚


总想着,有那么一个晚霞映红天边的黄昏,吃过晚饭,肩上扛着一条长凳,慢悠悠地走到天妃宫,放下凳子,静静地看戏台上正在上演《红灯记》;总想着,有这么一个清风拂面的午后,挑着一担谷子到天妃宫戏台后方的碾米厂,里面依然传来“轰轰轰”的机器声;总想着,有那么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悠闲地踱着步子,来到天妃宫戏台前的广场上,只见边上停着一担担柴,有人吆喝着:“蓈萁一元15斤,快来买。”“柴爿一元12斤。”“松树枝(松树的叶子和枝干)一元13斤。”




一切的一切,都已在回忆中。那时候,天妃宫给我带来无限的快乐,是我们游玩的好去处。据《壶山今古》记载:天后宫又名天妃宫,坐落于玉壶镇中村闹市。清康熙丙申年(1716),天妃宫由下新屋始祖胡乾如航海遇难脱险归来(据传天妃娘娘常在海上抢救遇险渔民)所建,木结构,地平捣石灰坦,由正殿、闲间、天井、横轩、戏台和戏间等组成,总计约1000平方米。1912年,玉壶镇小办学创始人余钟麟在此办学30多年。上世纪30年代末,戏台被拆;上世纪50年代,天井两侧横轩被拆;1957年,由蒋步月首事,在宫前再建戏台,变宫前为人民广场,凡演出、集会均在此举行;1986年,老宫和广场建成今之天妃官综合市场;1987年,再建天后宫于大坟墩;1988年,天后宫迁建于上村垟大栋底。

戏台

上演过多少场悲欢离合


根据以上记载,我童年时见过的天妃宫戏台为1957年所建。在我的记忆里,天妃宫戏台分上下两层,下层由几根柱子支撑着,用于存放稻杆、豇豆扦和蓈萁之类的东西;上层的戏台是用木板铺就的,东西两侧有木栅栏。那时我七八岁,在学校里同学们就会互通信息:今晚天妃宫做戏。回到家里,我和姐姐就催着母亲快点做饭。吃完饭,我们选了家里最轻的那张长凳,姐姐在前头,我在后头,两人蹲下来,把凳子扛在右肩上,走过门台、道坦、前坦,然后向天妃宫走去。天妃宫广场上的凳子可多了,我们就选稍偏一点的位置放下凳子。台上演的是什么内容,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有穿着戏服的人出来,头上带着凤冠,身上穿着戏袍,咿咿呀呀地唱着,我们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前面的人站起来,我们就看不到了,于是站在凳子上拼命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从人缝里往前看。偶尔看到边上有小孩骑到大人的脖子上看戏,我和姐姐都羡慕得不得了。因为父亲去外地了,母亲要照顾弟弟,还要管一家人的生活,她是从不会来看戏的,所以我没有坐在父亲肩膀上看戏的经历。


记得那时候天妃宫戏台经常演戏,有《红灯记》《梁山伯和祝英台》《碧玉簪》《红楼梦》《追鱼》等,有时候是县里的剧团过来演出的,有时候也有外地的剧团过来。每年正月初,天妃宫戏台一连十几天都有演戏,我们每天跑去看,一次也没落下。


看戏时,小伙伴们如果有吃的,也会分给我们一些。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阿井叔叔递给我一个瓶子,说是糖精水。于是我拿起瓶子就喝,阿井叔叔一直说:“半口,每个人只有半口。”是的,就像鲁迅在《社戏》里所写的: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我也一样,一直到现在,我实在没喝过那夜似的糖精水——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一次,我和姐姐抬着长凳经过道坦时,一位名叫教婆的妇人(妇人没姓名,老公叫阿教,因为辈分大,大家都叫她“教婆”)正坐在自家门台上,用玉壶方言问我们:“黄昏天妃宫做什么戏呀?”姐姐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教婆已有八十多岁,耳朵有点背。她反问:“啊,《两三百人挎灯台》?”然后转过身,自言自语:“两三百人挎灯台?哪有两三百人挎灯台?”我和姐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走,一边念着:“《两三百人挎灯台》,《两三百人挎灯台》,黄昏天妃宫做戏,做《两三百人挎灯台》的戏。”到了天妃宫,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小伙伴们,大家一个个笑得前仰后翻。教婆是这样使我们开心,天妃宫也是这样令我们快乐。还有一次,教婆又问我晚上做什么戏?我告诉她是《红灯记》。她侧着耳朵大声问:“啊,《馄饨蒂》?”过了一会儿,又问我:“哪有做《馄饨蒂》的戏的?” 一群小伙伴“哄”的一声哈哈大笑,随即高声叫起来:“ 黄昏天妃宫做戏,做《馄饨蒂》的戏,《馄饨蒂》,《馄饨蒂》......”




如今每当见到天妃宫,我还会想起当年和姐姐一起,抬着一张长凳一路走一路笑的情景,还会想起站在长凳上踮着脚尖看戏的样子,还会想起教婆念着《两三百人挎灯台》和《馄饨蒂》的样子......


另据《壶山今古》记载:1929年,玉壶街一个名叫余式顺的文艺爱好者创办了少年京剧团天蟾舞台,经常在天妃宫戏台上演《黄龙反》《狸猫》《走麦城》《探阴山》《黄忠代箭》《周瑜归天》《夺印》《小放牛》等京剧,演员有30多名。文革期间,天妃宫戏台还上演过“样板戏”:1967年8月4日,首场预演在天妃宫戏台举行。当年8月6日,《沙家浜》在天妃宫戏台正式演出。演员由教师、干部、工人和农民组成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共计30多人。


天妃宫戏台,不知上演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不知见证过多少代玉壶人的荣辱盛衰。那一场又一场不同的戏,那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演员,那一群又一群不同的看客,都已深深地刻印在玉壶的内心深处,成了永恒的记忆。

碾米厂

碾压过多少担谷子麦子


碾米厂在戏台后方的矮屋里,玉壶人称之为天妃宫绞米厂(玉壶方言的碾米为绞米),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里每天尘土满屋,碾米师傅包着一块头巾,眉毛上挂着白白的灰尘。


当年,我家附近的碾米厂有三个,一是外楼的小宗祠碾米厂,一是天妃宫戏台后方的碾米厂,还有一个是玉壶华侨电影院下方约20米处水沟边的那个碾米厂。小宗祠碾米厂和水沟边碾米厂规模较小,一旦来人过多,就要等上好长时间。母亲大多选择戏台后方的碾米厂碾米。


丰收后的谷子都已经入了谷仓,如果要碾米,就要打开谷仓,用谷箧把谷子从谷仓里盛出来,倒在簟箩里,然后挑过去碾米。母亲虽然体健,但毕竟是女人,挑着半簟箩的谷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天妃宫赶,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到了戏台后方的碾米厂,人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等候。过了一段时间,终于轮到我们了。师傅叫我母亲把谷子倒入机器入上方的一个斗里。接着,他把一个插手柄插入柴油机里,手用力地上下摇动,柴油机发出“铿铿铿”的声音,表示柴油机已经在工作了,柴油机就带动发电机,发电机和碾米机之间有两条皮带,皮带立即急速地转动起来。随着“轰轰轰”的响声,糠从机器的后方出来,米和一部分糠从前方的一个漏斗里出来。这样重复碾了三次左右,米就碾好了,然后拿到碾米机边上一个叫做风扦的机器上,把米和糠分离出来。


碾米厂除了碾米,也碾麦子。碾麦子也要碾3至4遍,等麦麸和面粉完全分离才结束。麦麸有点硬,不好吃,但因为家里缺粮食,母亲会把麦麸混在面粉里烙饼。手里拿着麦麸饼,我老是想:等我长大了,我就拼命赚钱,不给我的孩子吃麦麸饼,一定要吃面粉饼。


那时候,我很少吃到白米饭(弟弟比我小两岁,白米饭要让给他),只有过年过节时能吃上一二顿,平时吃的都是番薯丝,偶尔能拌上一点白米饭。记忆中,每次母亲去天妃宫碾米,我就很开心。因为刚碾了米,做第一顿饭时母亲会多放一些米,番薯丝拌饭就更好吃。可是到了第二天,又是番薯丝居多,米只有一点点。


天妃宫碾米厂虽然灰尘飞扬,但我们还是觉得很好玩。我们常常在满屋的灰尘和“轰轰轰”的巨大声响中玩捉迷藏游戏。大人忙着碾米,我们就在广场上到处逛,天妃宫有两条水沟,水流清澈。我们经常下到水沟里,洗洗脚,玩玩水,站在水沟里走来走去。记得在天河巷路口的水沟上面,我曾见过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清同治”字样。后来,这块石碑不见了,有人说,天妃宫浇注水泥地时,石碑被压在地底下了;有人说,石碑被人抬走了。这块石碑刻的是什么内容?现在何处?没人能说得清。但我希望它还躺在某处,不久的将来,会出来与我们见面。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离童年越来越遥远了。但小时候那琐碎的回忆反而越来越清晰,也越亲切了。多少年后,当我拿着钱去买一袋袋雪白雪白的米时,脑子里依然会出现天妃宫那间低矮的碾米厂和满屋弥漫的灰尘,以及那位眉毛都挂着白色粉尘的碾米师傅。这记忆,穿过四十年的岁月,依然流向天妃宫这间矮屋,流向矮屋里的机器......


广场

停放过多少担蓈萁树枝


天妃宫广场是一大片空地,店桥街十字街口、店桥岭、水井坦、天妃宫路、玉壶华侨影剧院门前都有路直通这里。这里人流密集。因此,人们也喜欢在这里买卖或集会。


那时候已经有了玉壶华侨影剧院,但有时也会在天妃宫广场放露天电影。有一年,有村民在西江寨下野种西瓜,但经常被偷,后来就立了禁约。一连几天傍晚,有人拿着一个铜锣在玉壶本地一边敲,一边叫:如果有人偷西瓜,罚款40元。不久,果然有人偷西瓜被抓住了,于是被罚了款。一天下午,我们得知消息,这偷西瓜被罚的钱用于放电影,晚上可以看电影了。傍晚,我约上同学一起去天妃宫广场看电影。两条竹竿子搭建,一块白色的幕布,放映员架好机器,灯光一亮,我们就站在凳子上挥舞着小手,做出各种怪状,投映到幕布上。不一会儿,开始放《铁道游击队》的电影,那些战斗场面,激起了了我们极大的兴趣,一边看,一边问身边的大人:“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看完电影,小伙伴们一路唱着歌回家了。


除了放露天电影,广场还是卖柴买柴的场所。只要是晴天,这里的空地上就会停着一担担柴火,柴火前靠着一条串担,挑柴人站在前面,几乎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条毛巾擦汗。卖柴人以金山(金埠)、炭场、东樟、东溪、后山、岭头垟等地居多。柴火有蓈萁、树枝、柴爿等。1982年,父母去了外地,家里没柴火,于是我就到天妃宫广场买。第一次去买柴,我找了外楼老屋的一位阿婆一起去。到了天妃宫广场,那些卖柴的人就一直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在他的柴火前面停下来。阿婆教我买柴的知识:金山人的柴比较好,所以在买柴前问一问对方是哪里人,然后把手伸进柴火的最中间部位,摸一摸,有没有湿柴,有没有泥和石块。如果有,不能当场叫出来,要默默地走开。如果是满意的,就要和对方谈价格。谈好价格,对方就会把柴挑到我家里。前往我家的路上,他们偶尔会告诉我:早上六点就起床,挑着柴,翻山越岭,涉水过桥,汗流浃背,希望早点卖了柴回家去,家里等着用钱。有一次,算账时,多了半斤柴,那位卖柴的阿姨不收我的钱,说是送给我,我当时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记得我买了最便宜的蓈萁是15.5斤/元,松树枝是13斤/元,柴爿是12斤/元。我也曾去米笠岭、荒唐山、朝青山和塔平割柴割草,但所割的柴草不如买的好烧,于是每个月我还是去买柴。随着经济的发展,柴火的价格也上涨了。到了1988年,蓈萁10斤/元,松树枝8斤/元,柴爿7斤/元。1989年,我外出求学,此后便很少去天妃宫买柴了。


天妃宫广场还有两个篮球架,平时一些社会团体的篮球赛在这里举行。有时,村与村之间也会在这里举行篮球赛。天空,篮球,年轻人,欢笑,这时的天妃宫广场满溢着欢乐,也充满了活力。




如今除了天妃宫路老屋,这里已很难再找到从前的痕迹了。张爱玲在《更衣记》里有这么一句话: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那一定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是的,回忆很美,天妃宫戏台下的广场给我带来无穷的快乐,那是年少时单纯的快乐,是那些卖柴人的善良给我带来的温暖。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但当年从天妃宫广场买回的柴火带给我的温暖和快乐,就像樟脑的香,甜甜的,稳稳的,一直温暖着我前方的路,我总也没有忘。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天妃宫戏台上演的是戏,戏台下柴米油盐的生活也是戏,而戏里戏外所说的皆是五味杂陈的人生。流年匆匆,我们都被岁月老去了容颜,而天妃宫也几经变迁,戏台没了,戏台下的碾米厂没了,那两条可以下去挑水、洗菜的水沟也在地底下了,广场由原来的卖柴、放露天电影,变成现在的卖衣服、卖水果了。踏上天妃宫这片土地,看着身边匆匆擦肩而过的行人,我努力找寻熟悉的脸孔,可发现大部分的笑脸是我没见过的。




总想着,有这么一个晚霞映红天边的黄昏,吃过晚饭,邀约一帮好友,肩上扛着一条长凳,慢悠悠地走到天妃宫,放下凳子,以最单纯的目光,以最深情的眷恋,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凳上看戏台上正在上演的《红灯记》;总想着,有那么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悠闲地踱着步子,来到天妃宫戏台下的广场上,看着一担担的柴火,与卖柴人再讨价还价一次,再听听他们叫我一声“囡”;总想着,玩累了,再跑到天妃宫广场的水沟边,撸起袖子,卷起裤管,下到水沟里,感受那澄澈的水与身体相拥的清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