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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叶坪

发表时间:2022-05-07 09:48:13 来源: 点击:


作者/胡晓亚


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用了几近吝啬的文字,拉开了《雪国》一书的序幕:“穿过县境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我没有如此这般驾驭文字的能力,但还是想套用这段话拉开《叶坪》一文的序幕:从玉壶出发往李山方向走,约25分钟车程后,右侧出现一条长长的隧道——叶坪隧道,穿过去,便是叶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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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寮一角


叶坪村位于李山东侧,林龙东南侧,东面为瑞安枫林境内。叶坪由叶寮、木短、大湾、下小坪、西山、田垄等自然村组成,建国时属李东乡,后属李林乡、枫林乡。1955年复归李林乡,其后为叶坪公社、叶坪大队和叶坪行政村。叶寮由田垄、西山坑、外坦屋、老屋丼和柴样底等地组成。建村时,取叶寮和下小坪各一字为村名,故名叶坪。村委会驻地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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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湾坑


叶坪藏于群山之中,藏于连绵起伏的绿色里。这里海拔723米,山高坡陡,气候湿润,利于种植。大湾尖、茅草架、木短山、柴样底等山峰在这里簇拥。碓坑(发源于柴样底,因坑里有一个踏碓,故名)、大湾坑和西山坑从村里缓缓而过,或安静,或奔流,依山而过东岩,汇入飞云江。



叶公卿·叶大将


在李山、林龙、叶坪和瑞安东坑一带,有这样一种传说:李山的李张己,林寮的林知县,叶寮的叶公卿,梅山的梅太师都是同一时代的人。此四人非富即贵,后江西阴阳先生前来破坏各地龙脉,导致各个家族没落了。


叶坪人世世代代相传:叶坪始居者为叶姓。叶寮这个村名的来源与叶姓有关。叶姓从平阳搬迁于此,家住柴样底的草寮里,因此,该地被称为叶寮。玉壶方言的寮与龙同音,人们也将叶寮写成叶龙。


▲后方的高山为柴样底


如今的叶坪车站后方有一座山,山势高,长满树木杂草,叶寮人称之为柴样。柴样北侧有一条山坳,山坳里有块坪坦,故称柴样底。传说中的叶家就住在柴样底。柴样底有一块石头形似狗头,故名狗头岩。其北侧约50米处也有一块大石头,村民称之为大岩头。


到了叶公卿这一代,叶家有两兄弟。哥哥是文官,为朝廷中的高级官员,也即三公九卿,人称叶公卿。弟弟是武官,为一员大将,是率兵打仗的,村民就称其为叶大将。如此显赫的叶家,最后竟然没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传说中的叶公卿与张阁老(张璁)关系很好。张璁为明嘉靖年间(1521-1567)的内阁首辅。张璁是浙江温州人,严嵩是江西人,两人政见不合,矛盾日益加深。有一次,严嵩向皇帝奏了一本,说请京都巧匠制作一只龙凤鼓,要用上岭南的檀木和浙江人的肚皮。严嵩还强调说温州人多肥胖,皮厚而韧,质地相当优良,舍此世上再无良皮。张璁在朝堂上力争:浙江人皮上多孔,孔中透水,不宜制鼓。江西人皮肤无孔,适宜制鼓。皇上若不信,可以试试。次日,张璁让朝堂上的浙江官员喝热稀饭,结果个个满头大汗。而江西官员不知情,喝了冷稀饭,人人都没出汗。张璁对皇帝说:事实果真如此。浙江人的皮都是漏水的,不适合做龙凤鼓。江西人的皮都是紧致的,不漏水。于是,皇帝就用江西人的皮做了一只龙凤鼓。严嵩被张璁算计了,怀恨在心。明斗不行,那就暗斗:严嵩决意斗斗温州人,就派了一个阴阳先生到温州一带破坏风水,让温州人不得安生。阴阳先生到了林寮,在底林寮后畔山挖了一条深沟,导致林知县及其五个儿子死亡;随后到了周山吴垟,破了吴垟水口龙脉,导致吴七郎被杀;接着又到了瑞安梅山,毁了当地的龙脉,导致梅太师死亡......


话说阴阳先生在李山、林龙一带转呀转,就来到了叶寮,查看了地形后发现叶寮柴样底的两块石头——狗头岩和大岩头是雌雄岩。雌雄岩白天分开,人们可以自由进出;夜幕降临,雌雄岩慢慢合拢,外人就无法进入。因此,叶寮一地都没有人来抢劫,也没有人来敲竹杠。雌雄岩为什么白天分开,夜晚合拢呢?原来叶公卿家后门有一棵枫树,能感知白天夜晚,然后告知雌雄岩什么时候分开,什么时候合拢。阴阳先生装扮成一个过路人来到叶家草寮与叶母交谈。阴阳先生问:“伯母,您的孩子呢?”叶母说:“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都在京城当官,已经三年没回家了。”阴阳先生说:“您如果想要儿子和孙子回叶寮,我告诉您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把您家后门的那棵枫树砍了,孩子们就都回来了。明天中午您就去砍树,我保证您的儿子和孙子都能回到叶寮。”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份担忧是与生俱来的,是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从灵魂深处爬上心头的。叶母日思夜想的就是孩子们能承欢膝下。如今只要砍了树,儿孙就能回来?这太好了,叶母想都没想就相信了。


次日中午,阴阳先生杀了一条白狗,带着一盆狗血来到了柴样底。他在雌雄岩之间挖了一条沟,把狗血倒在了沟里。与此同时,叶母也开始砍枫树了。说也奇怪,一刀砍下去,枫树竟然流血了,那血鲜红鲜红的,汩汩地往外冒。为了能让儿子和孙子早点回来,叶母使劲地砍,到了最后,鲜血流了一地,枫树倒下了。此时,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一片漆黑。过了好久好久,太阳出来了,群峦重现,一切又恢复正常。可奇怪的事情也随之发生了:从那以后,雌雄岩再也合不拢了。夜晚,外人可以随意出入柴样底。叶寮的风水被破了。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呀。枫树被砍以后,阴阳先生的话应验了:七天后,叶公卿兄弟俩和叶家的三个孙子回来了。不过,他们回来的方式却是让人悲痛欲绝的:那是五具灵柩。怨念未尽,爱恨难了。半生红尘,何处安放?叶公卿和叶大将以最无奈的姿态把自己框在灵柩里,回归家乡,因为这里有他们日夜想念的父母,有他们听之不厌的乡音,有滋养他们成长的青山绿水。那一天,叶寮下着毛毛细雨。雨从檐角落下,风在哀思中穿行。护送灵柩回来的仆人告诉叶母:不知怎么的,叶公卿和叶大将突然之间得了急病先后去世了。过了一天,叶公卿的三个儿子也相继莫名其妙地死亡了。一切都安安静静地,一切都没有征兆,五个人就这样没了。叶落归根,回家,回归叶寮,入土为安。五具灵柩安放于田垄这片黑土地上。细雨轻烟般的悲痛和无尽的思念在叶寮大地上弥漫着,升腾着。


今日灵柩来别汝,死生从此各西东。雨水与泪水交织,叶父叶母一步一唤,听得人肝肠寸断。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一个家庭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一抔黄土掩盖了五具灵柩,村民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那雨与人们的悲痛融合在一起,每一滴雨水都是叶寮人为叶公卿兄弟俩流下的悲痛泪珠。那一天的叶寮,悲伤逆流成河。村民一次次逆时光而行,回到往事里与叶公卿兄弟俩相见。生命的虚无、洁净和哀伤,都化入了柴样底的时空中。


柴样底的风水被破了,不能再住人了。叶父叶母搬出柴样底之后,到底去了哪里,已经无人知晓了。从那以后,无尽的岁月消失了,柴样底又回到当初的样子,只有树木杂草,再无鸡鸣狗吠了。如今,叶寮已无叶姓村民了。


▲西山坑


去看看叶公卿和叶大将的墓地吧。我们从西山坑出发,沿着前方一条山间小路前行,约一分钟就到了田垄,再顺着西侧一条小路往下走,约30米处的山坳里出现了一个坟墓。没有墓碑,春草青青,几张黄纸被风扬起,那一块块垒砌的石头沉默着,这一切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村民告诉我,每年清明节,叶寮人都会给叶家兄弟扫墓,祈求他们护佑这里岁月静好。


▲叶公卿墓地,春草青青


一位老伯告诉我,柴样底的树木是风水柴,叶母砍了风水树,导致了这场灾难。从那以后,村里就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村规:不准砍伐柴样底的树木。如若有人不遵守此约定,就要被罚款。时间到了1957年,我国兴起“大办钢铁运动”,叶寮大地上竖起高炉进行炼铁。炼铁需要柴火,怎么办?只能砍伐柴样底的树木。村民涌到柴样底,割草的割草,砍树的砍树。说也奇怪,这以后,下小坪村许多村民竟然无缘无故得病,死亡率很高。于是,下小坪和叶寮之间竟然有了怨气,村民互相埋怨对方去柴样底砍柴。1960年初,“大办钢铁运动”结束了,人们再也不去柴样底砍树割草了,下小坪村民又过上了宁静祥和的生活。这事神乎?怎么解释?


一位村民还跟我说起这样一件事:文革期间,叶坪公社派人在柴样底挖水塘,李山的阿奎来叶坪做监视。打地基时,竟然挖出了一爿磨盘。有磨盘就说明此地曾有人家,而柴样底只有叶家住过。这叶家的故事到底是传说,还是真的存在过?谁能说得清?


我想去柴样底看看,可村民说,那里树高林密,地上的落叶杂草一层一层的。像我这个样子,根本就上不去,于是只好作罢。村民还说,柴样底菌类很多,每年二三月,一些村民会上去采摘,味道可好了。我站在叶坪车站,遥遥地望着柴样底,感觉那里就像一块圣地,树木层层叠叠,绿意葱茏。一块巨大的石壁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就是大岩石。可惜只能远观,无法近看。


▲叶寮水口殿


不知道哪一年,叶寮人在碓坑边上建了水口殿,塑了两尊佛像:一尊是叶公卿,一尊是叶大将,一文一武,分坐两边,守护着叶寮。


村民告诉我,叶公卿“显灵显显灵”,究竟怎样显灵?村中流传着这样两件事。一次,一个青田人来叶寮打老虎。到了叶寮,青田人就先到水口殿点了三炷香,嘴里念着:“当敬地主叶公卿和叶大将。我来叶寮打老虎,如果打死了老虎,虎皮献给你们,我只带走虎肉。”当晚,叶公卿托梦给青田人:你快出去看看,老虎已经死了,就在前面的山上。不久,天就亮了,青田人到梦里所见的地点一看,果然有一只老虎坐在草地上,是被毒箭射死的。青田人心想:自己毫不费力就得到了一只老虎,真好。一时心里起了贪念,叫人帮忙把老虎捆绑起来,雇了两个人抬回青田。三人走呀走,到了柴样底大田头。不知怎么了,三人都觉得肚子不舒服,接着就疼得非常厉害。不一会儿,每人都手脚冰冷,直冒冷汗。青田人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虎皮没有留下来给叶公卿和叶大将。于是他挣扎着,嘴里念着:我把老虎皮送给你们,我只带走虎肉。话刚说完,肚子就舒服了一些。接着,三人把老虎抬到水口殿,剥下虎皮,敬献给叶公卿。说也神奇,三人的肚子都不疼了。于是,他们又踏上了前往青田之路。


还有一件事更离奇:话说民国期间,董希算做保长,国民党军队来叶寮抓壮丁。董希算已经算好叶寮有多少壮丁,准备那天晚上趁村民看戏时动手,那叫一抓一个准。当晚,叶寮水口殿做戏,戏台前方悬挂着两盏汽灯,明晃晃的。村民正看得入迷,董希算带着国民党士兵走了进来,吹起了口哨。可不知怎么的,戏台上的汽灯突然之间就黑了下来。人群一片混乱,人们四下逃跑,所有年轻力壮者都跑到山上躲起来了。过了一会儿,汽灯又自动亮了起来,董希算没有抓到一个壮丁,气得哇哇大叫。村民说,这是叶公卿和叶大将不忍心看着村民被抓,显灵了。


村民说得有板有眼,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件事可信吗?如何来解释?我想只能用唯心论解释了:叶公卿和叶大将是神,是仙,禀赋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为了护佑叶寮人民,他们时时睁着眼,看到不平事就会伸手助一把,见到不守信用的人就会狠狠地教育一番。也或许是这世上本就有许许多多无法证明的蹊跷,偶然与必然之间,本来就没有距离。


时光里总有一些人,静静地来,淡淡地去,就如叶寮的叶家人,来了,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著作《百年孤独》里有这么一句话:生命里所有的灿烂,都将用寂寞来偿还。只是,这灿烂太短暂了,这寂寞太悠长了。长叹息呀,长叹息。


在汹涌的时光河流中,那个最初走进叶寮的叶姓男子就像一阵风,消失在岁月深处,遥远得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传说。


我见过水口殿里的叶公卿塑像,目光里蓄满深情。我想:只有眼里心里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其目光才会这般柔软与温和。我也深爱自己的家乡,我懂这份深情。恍惚之间,我似乎听到了艾青那令人潸然泪下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叶坪将相今何在,既闻传说又见冢。叶公卿和叶大将留给世人的是一阕悲情的乐章,一折叶寮往事。他们的生命太短太短太短,叶寮人的思念太长太长。“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成与败,悲与喜,属于叶公卿与叶大将的故事就这样谢幕了,消逝了,还有几人能记起?



繁衍·生存


继叶姓之后来到叶寮的是董姓。翻开《董氏族谱》,得以如下记载:家住平阳县四十二都田贡(现为平阳腾蛟)的董我若之长子董其绅生于清康熙乙酉年(1669)五月廿九日,是田贡董氏第五世孙。不知道哪一年,因生活所迫,董其绅带着弟弟从田贡出发,一路风餐露宿来到大藏,想要买地搭盖草寮,但被告知需要交纳10块银元才能得以居住。兄弟俩没有足够的钱,于是继续前行。他们俩不知走了多远,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里,站在一座高山上一看:此地山腰一带平坦,茂竹修林,古木点缀,坑水潺潺流淌。好地方,可住人呀。他们不禁赞叹着。经询问得知,要想得到一小块居住地,必须交纳5块银元。于是,董其绅交了钱(既然交纳了银元,说明在这之前,叶寮已有人居住,那是谁呢?是否就是叶家)买了一块地,砍伐树木,搭棚起灶,落地生根。黄昏的草寮里升腾起一缕缕炊烟,董其绅开荒种田,聊以为生。此地即为叶寮,董其绅草寮所在地即为老屋丼。其弟则继续前行,后来居住在朱雅吴坑。


▲如今的老屋丼


时光清浅,岁月安暖。生活安稳下来以后,董其绅娶苏氏为妻,育有五子:董永从、董永富、董永密、董永畅和董永笔。董永从生于清雍正丙午年(1726)正月十六日。董永从是在叶寮出生的,这说明董其绅于1726年之前来到叶寮。董家搬迁至叶寮,至宗字辈已历十代。


▲下小坪老屋


随着时代的发展,叶寮人口不断增加,原有的住房已经无法满足。董常开之子董光景搬到了大湾种山种田。生于清道光己酉年(1825)十一月十五日的董振辰搬到了下小坪。原居住于老屋丼的董光瑞搬到了木短,并育有五子:董希料、董希科、董希钭、董希步和董希师。原住在田垄的董光亭在西山建了三间两层木构建筑的房子,并搬了出去。西山的另一个住户董光听是董光亭的堂兄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董光听家住田垄,有一年国民党部队到叶寮抓壮丁,董光听被带走了。因为思念家乡,董光听趁着黑夜逃了出来。身无分文的他步行到了安徽,在一大户人家家里当长工。当长工有多苦?吃不饱穿不暖,长年累月干着重活累活,也只有一点点工钱。两年后,董光听拿到了工钱,就沿着家乡的方向一直走呀走。到了青田虹口,下大雨之际过溪坑,风吹雨伞,他用力拽住,人掉进了溪坑里。董光听拼命挣扎,终于上了岸,捡回一条命。董光听回到叶寮以后,董光亭劝说董光听搬到西山一起居住,兄弟俩有伴。就这样,董光听也到了西山。


▲木短老屋

▲木短老屋


如今叶坪董姓在册人口有700多人,常住人口只有50多人,大部分人搬迁到外地或移居海外。


继董姓之后来到叶坪的是王姓。据《王氏房谱》记载:家住瑞安湖岭西寮的王积启为王宗禁之次子,生于清嘉庆丙辰年(1796)六月廿三日,是湖岭王氏第廿九世孙。王积启是哪一年来到叶寮的,已无从得知。王积启娶妻施氏,育有一子王日艮,以种田和烧炭等为生。王家后裔现有100多人,大多居住于田垄和叶坪隧道口。


▲叶坪隧道口


最后来到叶坪的是赖家。赖家原住西寮坳后方山,100多年前,赖姓移居下小坪。叶坪赖姓始居者为谁,已无从查找。赖家也是以种田烧炭为生,现有50多人,部分后人搬到了叶坪隧道口。


▲掩映在草丛中的下小坪老屋


董、王、赖三姓来到叶坪以后是如何生存的?叶坪海拔高,适宜种植番薯、水稻、烟草、大豆、靛青和山茶。话说清朝中期,玉壶塘下街一带是商业集中之地,有人在塘下街和洗埠头边上染布。上世纪40年代中期,也有人在店桥街和店桥尾开起了染布坊。那时候,农家种植棉花和苎麻,制成粗布,做成拦腰、布袋、蚊帐、夹被等,然后拿到染布坊染色,染色的原料即是靛青,也叫蓝靛。除了玉壶,青田、瑞安和平阳等地也有染布坊。1820年以后,有人开始在李山、林龙和叶坪一带种植靛青。叶坪地处文成、瑞安、青田三县交界之地,风清气明,阳光充足,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促使村民大量种植靛青。


▲田垄


靛青的种植和制作工艺繁琐,其优点是妇女儿童也能协作劳作。田垄东侧约5里有一座山,名曰大湾尖。大湾尖半山腰有一个坪坦,村民在这里开荒,烧山灰当肥料,然后种植靛青。靛青的制作要用到靛青缸。靛青缸的位置一般都会选择在田里:在田里挖一个深约1米,直径2米多的土坑,用石头或砖头砌一圈,再用沥灰抹平,这样,靛青缸就做成了。当年大湾尖的靛青缸很多,具体有多少,已经无法得知了。如今那里还留存着一些靛青缸,只是因为丛林密布,人根本就无法深入,我无法一睹为快。


▲田垄老屋


每年三四月份种下靛青,通过施肥、除草和细心的管理,六七月间靛青叶子成熟,即可采集;每年十月前后,是靛青成熟加工的季节,大湾尖坪坦上遍地葱翠,绿浪翻滚,呈现出一片优美的自然风光。村民上山收割靛青叶子和梗,把老枝剁成长约20厘米做“种”,捆成一束束,放到番薯洞里存起来,次年清明前后发芽,搬出来移植到地里。


嫩枝和叶子则投入靛青缸里,水倒进去,上压木头或石头,浸泡三至五天,蓝色尽出后,投以沥灰,反复搅拌;然后用一根约2米长的竹棍重复不停地进行打靛,等到水浪起伏,浪泡不断的时候就停下手来,让其自然沉淀;捞出上方的腐枝后将水放掉,再把靛青缸中的蓝靛舀放在大木桶中,沉淀后排水,留下来的就是纯正的靛青了。


靛青是怎么卖出去的?那时候有个特殊的名词曰靛青郎,也就是专做靛青生意的中间人。林龙虎岭脚的胡明开就是靛青郎。靛青郎徒步行走到玉壶、青田、平阳和瑞安等地,与染坊谈好价格和数量,再回李山、叶坪、林龙等地,跟村民谈好数量,约定时间。届时,村民将靛青送过去。


与此同时,因为人口的不断增加,经济也处于不断发展之中。男子在山上除了种植靛青、番薯和稻子之外,还种植竹子、苎麻、茶树和桑树等,妇女则在家纺纱织布,养蚕拔草,养殖牲畜。


上世纪20年代,叶寮一位村民跟随青田的朋友前往欧洲售卖石雕。其后,亲带亲、戚带戚,慢慢地,很多村民都出国了。上世纪40年代,村民董上同从欧洲赚了钱回国时,雇人挑着一担银番钿回到叶寮,后来在玉壶垟头买了很多田地。到了上世纪80年代,叶坪出国人口达到了高峰。如今,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国外或外地,留守村庄的大多是老年人。


叶坪,曾是一块荒凉凄清的土地,数百年间,因为董、王、赖姓的到来,在时间和空间中伸展出一道道血脉,如岁月没有边际,如远方没有穷尽。就这样,一个村庄建起来了,孤独地与山水相守着。一代又一代叶坪人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一道道丰富的印记。我们深信:叶坪还会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往时间的深处走去,直到永远。



古迹·故事

▲路坎下的苦槠树


叶坪有着数百年历史,古迹无处不在:高坎下的苦槠树历经各个朝代的更替,风雨的洗礼,那粗壮的枝干,那坚硬而无韧性的纤维依然与岁月抗争着,倔强而无所畏惧。碓坑边上,一棵枫树的枝干呈“丫”字形,那苍老的身子被斑斑绿苔覆盖着,老去的时间令人触目惊心,但枝头的绿意依然直指天空,依然在风中飘扬。叶坪水口殿后方的一棵奇楠沉香树,形如老妪负水,枝干左右横斜,但一直都在成长着,叶子绿了,红了,落了,又周而复始。被杂草覆盖的蘑菇架古道,被脚板磨平的下小坪老路,洞口长满藤蔓树木的盘古爷洞,蓄住了青青苔藓一样的岁月。时间在它们面前成了坚守的表达。


▲古枫穿上苔藓衣

▲奇楠沉香树犹如老妪负水



古  道


叶坪四周群山连绵起伏,沟壑众多,树木葱茏,杂草茂盛,山间小路四通八达。1958年,国家兴起“大办钢铁运动”,木材资源损失较大。其次是烧砖烧瓦和做饭盖房等都要用到树木杂草,以至于山上光秃秃一片。玉壶本地人没柴火,怎么办?到深山老林里去砍柴割草。曾有人到野猪塘去砍柴,野猪塘虽然山高路远,柴也多,但也扛不住这么多人来割来砍。有一次,一位前来砍柴的玉壶人与野猪塘人吵了一架,野猪塘人就把玉壶人的冲担甩到山坡下。从那以后,玉壶人就沿着野猪塘继续往上走,来到上百坳、朝对尖、鲤鱼尖等山峰砍柴割草。这些山峰海拔高,每年秋冬之际经霜后,柴草干燥,所以炭场、东背、玉壶,甚至头渡水、南阳等地村民也来这里砍柴割草。人们早上四五点出发,带着饭团拿着冲担和绳子,到了叶坪大多已是中午,砍了柴割了草,回到家都已是满天星辰了。


行走在古道上的除了砍柴人,还有上学的、走亲的、挑硬柴炭的村民。上百坳远离叶寮,山峰陡峻,有许多硬柴,赖光里和董希钭等人结伴在山上搭起草寮,四五个人住在那里,烧好硬柴炭,然后挑到炭场、玉壶、青田、瑞安和平阳等地去卖。


从玉壶蒲坑口石板桥出发,沿着山背堂、蒲坑古道、大坪样古道、蛙蟆岭、东溪矴步、樟山岭、上坪庵岭、野猪塘下段岭往前走,这一段路都是鹅卵石铺就,相对来说还是好走的。不过,这一段路有一处峻岭在上坪庵的“两头端”,两头端在猪婆岩下方。单看“两头端”这个地名,我们就可以想象得到这条岭的陡峻。两头被端着,下不来,上不去,这有多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经验的挑柴人到了这里,要把前方的柴火用力往下压,压到膝盖下方。后方的柴火就会往上翘得高高的,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捱,才能顺利走过这段路。野猪塘上段岭、杆竹坳、西山、蘑菇架至西山坑这一段是泥路,晴天尚可,一旦下雨就满是泥泞,别说是挑着柴火,就是走路都很难。但村民不怕,他们必须要走过这条路。


▲蘑菇架古道


1968年,叶坪人挑着蓈萁和硬柴炭前往玉壶和东坑等地去卖,蓈萁的价格是40斤/ 元,硬柴炭的价格是100斤/3元。到了1982年,蓈萁是15斤/元。我来说两件事,你就能感受到那时候的叶坪人生活有多艰难。有一次,一个12岁的孩子前往大坪样瓦窑卖柴火。孩子穿着一件“江南布”做成的裤子,俗话说:江南冇好布,青田冇好货。“江南冇好布”,这话好理解。那时候的江南布容易掉色,且不牢固,但价格便宜,所以很多贫穷人家还是买过来给孩子做衣服。青田冇好货,这句话为什么这么说,我还真的不明白。话说那孩子在路上走着,一不小心裤子被荆棘勾住了,撕拉开一道大口子,屁股露了出来,沿途不断有人取笑着。12岁的孩子已经有强烈的羞耻感了。那孩子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另一件事是发生在一个绰号为大讲选的村民身上。一天,大讲选挑着柴火从叶寮沿着古道前往玉壶,也是裤子被树枝勾住了。大讲选用力一扯,裤子撕破了。大讲选急得直跺脚,大声叫起来:“把我的肉撕开了也没关系,别撕破了我的裤子呀。”极端的贫穷会使人产生自卑、无助、胆小和无奈的情绪。毛姆曾说:我知道苦难无法使人更高贵,反而使人更卑微。岁月幽暗的深处,不知掩藏了多少令人鼻眼发酸的故事。我们只是偶然之间记起,而古道却一直都记得。


▲木短古道

▲水碓下古道


叶寮通往瑞安的古道则是在南侧。从田垄、西山坑等地出发,过木短、下小坪、炉基、叶寮厂、水碓坑、坑根、毛坑口、岭脚、长滩、驳石、杜洋,一路翻山越岭到达东坑。叶寮至东坑的山路有30公里。那时候,叶寮属瑞安管辖,叶寮人将柴爿、树枝、硬柴炭等挑到东坑去卖,将布匹、食盐、海鲜等挑回叶寮。古道上行人不断,脚夫们也不断,有外地之人,有沿途的汉子,天光(早上)去,黄昏转。春夏秋冬,朝朝暮暮,从叶寮到东坑,从东坑到叶寮,无断绝也。


▲下小坪古道


为了看看这条古道的样子,我们从西山坑出发,沿着块石铺就的古道向前走,一路上林木葱郁,水声潺潺。下小坪古道路坎暗处生一层苔衣,颜色有的深,有的浅。浅时可见斑痕,厚时绒得似绿毯,踩上去软绵绵的,甚是惬意。枝头的鸟鸣一声又一声,树林更显深邃了。木短和下小坪的老屋还在,只是都已经空无一人了。下小坪一座老屋的道坦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似乎在宣告着这是它们的世界。有的房子墙体倒塌,木檩指向天空,残瓦散落一地。继续往前,前方出现了一座小桥,桥头竖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旅居荷兰国董希泽先生有爱国爱家乡精神,启动资金壹万壹仟元建造下小坪大桥。落款为:1995年9月。


▲下小坪桥


因为人生地不熟,且山中空无一人,于是,我们转身返回田垄。


随着叶坪隧道的打通,随着李山至玉壶公路和叶坪至东坑公路的开通,这几条通往外界的古道已经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那曾被脚板踏平的鹅卵石陷进了深深的荒草之中,堙没了那些遥远的故事。我的目光沿着古道的方向望向远方,只看到一片空茫的时光。当年,是什么人踏响了这一块块鹅卵石?行路者又是怎样的孤独无奈?青山记得,坑水记得,古树记得。你我不记得了。


往事已随风,当年叶坪人为了生存,所有的努力、坚强、不屈、艰辛、心酸都留在时间的缝隙里,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成为永远。


盘 古 爷 洞


▲前往盘古爷洞的路上长满杂草


盘古爷洞在叶寮后畔山。一位村民陪着我们从叶坪隧道口出发,沿着西侧一条羊肠小路往山上走。这是泥路,隐约还能看出是当初的样子。蓈萁、蕨菜、杜鹃花、茅草长了一路。村民在前一边走,一边用柴刀砍着树枝和杂草,我们在后面跟着。这是斜坡,虽不是垂直向上,但坡度也有60度以上,我空着双手往上走也觉得吃力。约行500多米,前方出现了一块乌黑的大石头,这石头有多重?村民说,据目测起码有几万斤。石头边上长着一棵珍珠莲,撑开树冠荫护着。珍珠莲叶子呈长条形,还没有结果。盘古爷洞在大石头的右上方,洞口长着两棵小枫树和一些藤藤蔓蔓。我们走过去,村民拿起柴刀砍了枫树和藤藤蔓蔓,盘古爷洞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盘古爷洞分上下两层,上层可站六七个人;下层洞口呈长方形,其下黑黑的。我拿着手电筒探照,看到的都是岩壁。


▲盘古爷洞口前方的大石头

▲盘古爷洞洞口


为什么叫盘古爷洞?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呢。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没有盘古爷洞。有一天,一个村民正在对面山上种番薯,只听到一阵“公公公”的巨响,那是石头滚过地面的声音。村民抬头一看,一块大石头从盘古爷洞里被推出来,缓缓向前移动着。“不好了,石头滚下来了,石头滚下来了。番薯要被压坏了。”村民急得大叫。说也奇怪,那块石头滚了七八米后,竟然稳稳地停了下来。好奇心驱使几位村民来到盘古爷洞,发现四周没有一个人,却有一个洞。重几万斤的石头,谁能推得动?除了盘古这个巨人,还会有谁?盘古,盘古,很久远的神仙,尊称为爷吧。就像我们称呼祖先必定要在姓名后面加上一个“公”字一样,这就是盘古爷洞了。此后,盘古爷洞一名就这样叫开了。


盘古爷洞离村庄这么近,是否有人住过?答:人住过,佛像也住过。


▲盘古爷洞上个洞


上世纪40年代,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组建的红军挺进师在浙江境内开展游击战争,部队曾驻扎在李山和瑞安板寮、长湾,师长粟裕就曾在李山和长湾住过。现年88岁的赖光里家住下小坪。下小坪因为地处半山腰,住户不多,所以游击队队员经常到他家里坐坐。赖光里七八岁那年,看到一男一女从山下走来,一过来就和父母打招呼,很熟悉的样子。赖光里母亲立即烧饭给他们吃。赖光里很好奇,问:这两人是谁呀?父亲回答:这是客人,别多嘴。吃完饭,那两人就走了。后来,才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游击队队员。不久,国民党第十九师部队从东坑开过来开展“清乡”运动,村民为了保护游击队员,把一个游击队队员藏在下小坪董光瑞的谷仓里,其余三个人躲在盘古爷洞里。村里还成立了一个儿童团,董希令、董希宙、董加服、董文棒等人都是成员,负责送信送饭,把游击队员的信息透露给驻扎在平阳的游击队队员“老海”和“老丁”。一位老妇人还告诉我,她也曾给住在盘古爷洞里的游击队员送过饭。后来,每当有敌人来村里抓游击队员,游击队员都会躲到盘古爷洞里。


文革期间破四旧,水口殿的佛像都要被砸碎。事先得知消息的村民连夜把叶公卿、叶大将和盘古爷的塑像抬到盘古爷洞。就这样,三尊塑像得以保存。文革结束后,水口殿又重新建起来,三尊佛像又回来了,如今依然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位前来这里的虔诚信徒。


世事沧桑,悲欢离合。多少故事在时间里潋滟,多少深情在岁月里凝聚,落在叶寮的大山里,晕开葱茏的绿意。是呀,唯有热爱,唯有信仰,唯有善良,唯有真心,唯有勤劳,唯有坚强,可抵岁月漫长,可抵时光匆匆。



田垄和西山坑边上,到处是青青的翠竹。放眼四周,春风摇曳着竹海,相与律动的是漫山遍野的翠绿。几位村民正在竹园里挖竹笋。招呼声与锄头落地声相互应和着。在这里,有平静的细水流年,有春生夏长的自然风光,一切都是自然而纯粹的。依稀间,在微风中,我听见有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近处此起彼伏,那是花开的声音,还是竹笋破土而出的声音?不,那是热烈在地里,在枝头上绽放的声音。就像叶坪,那些跟随岁月前进的生命不断在延续,不断地有新芽在冒出,新枝在长叶,那是血脉,就像一条藤,在人类历史中,在苍茫时空中执着地蔓延着,扩展着,浓郁地铺展开来。


黄昏降临,落日温柔地在树影和楼群中时隐时现,此时的叶寮家家烟火柔暖,人人幸福洋溢,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站在叶坪车站往下望,近山青翠,远山苍茫


临走时,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大湾尖,出神地望着它,想再得到一些有关它的故事。大湾尖还是默然不语,安然静立于群山之中。暮春的凉风吹着我额前的乱发,茅草架、木短山、柴样底依然巍立,紫灰的暮云升腾而起,悄悄地笼罩了它们。夜幕渐渐从碓坑和西山坑降临,远山近水已由清晰变得模糊了。天与地,山与水,草与树,都渐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