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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华侨影剧院

发表时间:2022-05-07 09:38:58 来源: 点击:


作者/胡晓亚


我时常想起玉壶华侨影剧院,想起那扇被阳光照耀的铁拉门,想起那道从放映机射出来投到银幕上辉映成画面的光,想起那束从查票人员手中射出来的手电筒光线,想起电影院门口此起彼伏卖冰棒(玉壶人称冰棒为冰条)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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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在《看上去很美》一书中写道:真希望在电影里过日子,下一个镜头就是一行字幕:多年以后……而我则希望这一行字幕是:四十年前……


如果能再回到四十年前,那些美好的、温馨的画面便会依次缓缓地重回到我们面前。


据《文成县志》记载:玉壶华侨影剧院建筑面积1400多平方米,902个座位。1972年动工,1974年落成,由侨胞胡志光倡议,荷兰、意大利等地95位侨胞响应捐募集资76577元建造。玉壶人又称玉壶华侨影剧院为电影院。


▲玉壶华侨影剧院捐资纪念碑  胡晓亚 摄


家住玉壶底村的胡淑英告诉我,玉壶电影院所用的砖瓦都是从陈山砖瓦窑挑过来的。当年,她每天早上7点挑着特制的砖夹出发,经店楼墩、高桥、子母宫、米笠岭和塔平,来到陈山挑砖,一次挑30粒,可得0.18元,一天挑9次,挑砖的人很多,男男女女都去。玉壶华侨影剧院就是这样一砖一瓦建成的。





窗口:有过恐惧,也有过期待


玉壶电影院的正门朝向西方,最中间的位置是两扇铁拉门,观众是从这两扇铁拉门进场看电影的。左右两边又各有一扇铁门,这两扇铁门是电影散场时才开的。在铁门两边还各有两个房间。从我记事起,右边的那个房间是售票处。左边的房子是闲置的,有一只楼梯通往楼上放映房。


▲玉壶华侨影剧院正门  胡晓亚 摄


从正门进去,北侧是一堵墙,墙上有铁栅栏,栅栏上有一个“n”形的小窗口。那时候,玉壶本地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店桥街、天妃宫和电影院了,我经常来这里玩。右边的房子有一扇朝向北方的门,进了门就是售票处,每天都有售票员坐在里面售票。南侧的那堵墙上有一个售票口,如果有人来买票,就将钱从售票口递进去。


北侧的窗口曾给我留下了恐惧的回忆。电影院离我家(外楼老屋)约70米,我经常跑到那里去玩。那年我大约五六岁,有一次,姐姐和小伙伴一起去电影院门口玩耍,我也跟着她们。她们想甩开我,于是就跑到电影院北侧的那间房子里,爬上窗户,沿着窗户上那个“n”形状的窗口爬了进去。我也跟着往里爬。她们跑上二楼,转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好玩,就下了楼,又沿着那个窗口往外爬。我长得矮,爬上窗户有点困难,再者我是最后一个,心里害怕,爬上窗户后,身子横在那里,怎么也出不去。我大为惊恐,大声叫着“姐姐,姐姐”,可她们早走远了。说也奇怪,那天电影院里没有一个人。我大声嚎叫着,越紧张越出不去。我的身子就在那个“n”形状的窗口扭来扭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的头部稍稍出去了一点点,于是继续扭,终于我的脚也出了窗口。我大汗淋漓,脸上满是泪水,大声哭喊着跑回了家。多年以后,读到美国作家莫顿·亨特的文章《走一步,再走一步》时,我对作者趴在悬崖上,上不去又下不来的那种恐惧感是深有体会的。那是处于极度紧张、极度无助、极度恐惧的境况之中的。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爬那个窗口了。不知道哪一年,北侧的铁栅栏被拆了,窗口也被封闭了。


对于南侧的窗口,我是有所期待的,因为这里总会售出一张张令人心仪的电影票。每到傍晚,这里就聚集了很多买票的人。人们把钱放到窗口上,售票员拿了钱,又将电影票和零钱放回窗口。买票的人会叫道:“要中间的座位,不要两边的,一定要中间的位置。”售票员会说:“中间的位置没了。我帮你选前面一点的,就在走廊边上。”“还好,还有一张中间位置的,给你。”每天晚上,到了快要放映的时间,售票口前面的空地上可谓是人山人海,人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去,希望买到一张心仪的电影票。有时会听到有人叫喊:“我多了一张票,谁要买?”立即有人凑上去,一个两个三个…….那场面,简直就像看戏一般。人人都把头往前凑。


时光的列车已穿梭而过,缓慢地离开那只有黑与白交替的时代,售票房里售票姑娘那灵秀的面庞,那一张张两指宽的电影票,那嘈杂而热烈的喧闹声,连同那两个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窗口,都消失在时间深处了。但在我的记忆里,这两个窗口在那儿,还在那儿,一直在那儿,永远在那儿……





剧院内:有过高兴,也有过悲伤


上世纪70年代,娱乐活动少,电影院和天妃宫是人们娱乐的好场所。记得第一次跟着姐姐去看电影时,我们是抬着凳子去的。那时候楼上已经装好凳子,楼下却还没有。于是人们一进电影院,都往楼上跑。而我们跑得慢的,根本就抢不过别人,只得带上凳子,坐到楼下。


▲胶片为16毫米的放映机  郑圣倘提供 胡晓亚 摄


文成电影院放映员郑圣倘告诉我,上世纪70年代,每放一场电影,放映员可以得到1.3元补贴。那时候都是胶片电影,胶片有大有小,有35毫米、16毫米和8.75毫米。放映时,光线打到胶片上,经过镜头,投射到银幕上,就成了影像。


▲电影《少林寺》海报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放电影和做戏的通知都是通过广播发出来的。1982年,李连杰主演的武打片《少林寺》席卷全国,那段时间,人人都在谈《少林寺》。一连几天的中午和傍晚,外楼老屋的上间额枋边上的广播都会用玉壶方言播放通知:“玉壶广播站下面播放一个通知,该天黄昏(今天晚上)玉壶电影院为大家人(大家)放映国产武打片《少林寺》,请大家人前来观看。电影有两场,第一场放映时间为6点半,第二场放映时间为8点半。”声音传出老远老远。再加上一些已经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渲染,我就非常渴望能去看这场电影。终于有一天,老师告诉我们:学校包场看《少林寺》,学生票8分钱。平时不包场每张票是1角钱,能省2分钱,这消息令人振奋。于是我拿着钱交给老师。过了一天,终于轮到我们学校了,我们排着队伍从学校出发,来到电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看着电影里的那些武打动作,我们高兴极了,总想着,如果哪一天,我也有这样一身好武功,也可以去惩治坏人了。回到学校,我经常与同学们比划着,嘴里哼着:“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少林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都来把你传扬……”在家里,我和表哥看到边上有扫帚或棍子就拿过来,上下左右地甩着,外婆和舅舅看到我们这样子,就会呵斥。


▲电影《少林寺》剧照


电影院的围墙是鹅卵石垒砌的,有四米以上。这对于年幼的我来说,那是不可攀的高墙。但比我大一点的男孩子都能从玉壶广播站对面的围墙爬进电影院。一次,我跟着阿井叔叔和几个男孩子来到这里。只见一个男孩子蹲下来,另一个孩子骑上前面那个男孩子的脖子,他们走到围墙下方,第一个人直立着,第二个人双手扒住围墙,站立在第一个人的肩膀上,脚用力往上蹬,上了围墙顶部,再下到电影院里。他们就这样一个个进去了。阿井叔叔叫我也跳到他的肩膀上爬进去。我怕会掉下来摔死,死也不同意,转身就跑回家了。阿井叔叔告诉我,他们都进去看了一场电影,这让我很羡慕。


▲右为玉壶华侨影剧院南侧围墙 胡晓亚 摄


那时候电影院每天晚上都放电影(有时白天也放),1977年,电影票每张4分钱,一个大人可以带一个1米以下的小孩(电影院进口处有一条标记1米的横线,小孩子进场,站在那里量一下才能带进去)。每次都是姐姐买一张票,我和她坐在一个位置上。后来,我长到1米以上,按规定要自己买一张票,但家里没钱,遇上好看的电影,姐姐走在前面,我蹲下身子,趁着人多的时候,挤进电影院。开始放映以后,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查票,姐姐就叫我躲到椅子底下,她用双腿遮住我。等工作人员过去了,我就从椅子底下爬出来,继续坐在椅子上看。有时候,没钱买票,但又很想看电影,怎么办呢?一个小伙伴告诉我:等到大家都进场的时候,我们就站在铁拉门边上,看到哪个大人没带孩子,就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角,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溜进电影院。我就凭着这个方法,进去看了好几场电影。不过即使进了电影院,也还要过查票这一关。我们往往都是躲在一楼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偷偷地看,等工作人员拿着手电筒过来,我们立即跑到另一个角落里躲起来;工作人员走了,我们再出来。夏天的晚上,各种汗臭味充斥空间。


▲电影《知音》海报及剧照

▲电影《平原游击队》剧照

▲电影《庐山恋》剧照


如今想想,那时候看过的电影还是挺多的,有《铁道游击队》《木棉袈裟》《神秘的大佛》《庐山恋》《小花》《自古英雄出少年》《知音》《红牡丹》《地道战》《平原游击队》等。记得《平原游击队》电影有这样一个场景:夜深人静时,一位更夫独自巡逻,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叫:“平安无事喽。”于是我们玩游戏时,经常来一句:“平安无事喽……” 然后大家咯咯咯地笑。那时的电影采用单机放映,映完一本拷贝,必须停歇换片,然后才能继续放映;后来采用了双机放映,就不要换片了。


▲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宣传画报 文成县电影公司供图


时间到了1990年7月,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在玉壶引起了轰动。一天,大姑妈告诉我,她所在的学校包场看《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电影,叫我跟着她的学生一起进去。大姑妈叫我带上两块手帕。当看到女主角黄秋霞将儿子小强送到父亲家里,黄秋霞转身离开,小强在客厅里拍着玻璃,呼喊“妈妈,妈妈”时,电影院里响起了一阵阵哭泣声。我的两条手帕也全被泪水浸湿了。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还能记得那哭声,那酣畅淋漓的哭声。也能记得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剧照


那时候没有手机,如果有人在看电影,家人有急事来找。放映室里就会传出:“某某,请到电影院门口,有人找。”


儿时的电影院,带给我们多少温馨的回忆,我们为剧中人物的高兴而高兴,也为那些好人的不幸遭遇而悲伤。电影院内那嘈杂的声音,那浓重的汗味,那拥挤不堪的人群,如今都已成为遥远而又模糊的回忆了。那声音,再也听不到了;那气味,再也闻不到了。





剧院外:有过辛苦,也有过快乐


为了能买到电影票,我和姐姐就去卖冰棒。姐姐比我大两岁,她能背得动冰棒箱子,而我则拿着饭盒,饭盒里有一两枚硬币,摇动饭盒,就会发出“叮叮叮”清脆的响声,吸引人们来买。每到周末,我和姐姐就到壶山路那里的冰棒店提冰棒。店主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每次看到我们进来,他就笑眯眯的,很和善。我们提来20根冰棒(饭盒、冰棒箱子和包冰棒的薄被子是由店主提供的),钱可以先赊着,卖完冰棒,再去结账。每根冰棒从店主那里拿过来是5分钱,到了电影院门口可以卖6分钱,如果背到米笠岭、岭头垟、蒲坑、上村垟、西江寨下野、底塘垄一带可以卖7分钱。于是,天气越热,我们越开心,姐妹俩提着冰棒箱子,一路走,一路叫卖,我们还去项埠垟和垟头一带卖过。到了夜晚,我们就在电影院门口卖冰棒。有时一天能赚2角钱。有时冰棒卖不出去,甚至融化了,可以退还给店家。


▲买冰条 网络图


记得有一次,我们把卖不了的冰棒还给店主时,我一直盯着那些冰棒,渴望能吃到一根。店主送了一支已经融化了的冰棒给我们,我和姐姐拿着冰棒,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是呀,多少年过去了,有些记忆却一直鲜活着,存在我们的脑海里,永远永远……


因为电影院门前的人太多了,离下一场进场的时间还远,于是有些年轻人就会去门前溪溪滩上坐坐,我们也就提着冰棒箱子到溪滩去卖。那时候,玉壶本地很多小孩子都卖过冰棒。每到夜晚,电影院门前就响起硬币敲击饭盒的声音——叮叮叮,叮叮叮,还有我们的吆喝声:“冰条哎,冰条哎……”卖冰棒虽然辛苦,但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所得买了铅笔、橡皮、本子,有时还可以去看一场看电影了,心里还是非常快乐的。


▲冰条 网络图


电影院的厕所在北侧围墙的西北方。站在电影院门口,我还能想起这样一个场景:上世纪70年代末,一位外楼村民挑着一担尿桶,想进入电影院挑粪便。在门口,一位中村村民拦住了他,说当年中村将地块无偿送给电影院建房,条件只有一个:电影院内的粪便由中村村民支配。只要是中村村民,都可以来此挑粪便,外村、底村和上村村民都没这个权力。那个外楼村民无奈转身的背影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谁不想挑一担粪便给庄稼施肥呢?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从许多年前的人人挤电影院,到如今的家家有电视机,甚或有人都有自家的电影院了。假以时日,我们该拥有的东西都拥有了,该到达的地方也到达了。只是在内心深处,还会有浓浓的电影情节。玉壶电影院门口那如水的月色,电影院内那一排排的凳子,那黑压压的人群,那“咿呀咿呀呀”的唱腔,总能勾起我们心中那片无法排遣的美好回忆。是呀,就像木心在《伊斯坦堡》一文中所说的:“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真实得像假的一样。”我们这一代人,对电影院的记忆很真实,但也依稀了,模糊了,旧了,破了,再过三十年或四十年,也会真实得像假的一样了……



我已有二十多年没去玉壶电影院看电影了。前几天,我又来到玉壶电影院,想再找回一点点记忆。只是沧海桑田,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在大门口南侧的墙上,我看到一块华侨捐款纪念碑,其上刻有捐款人住址、姓名和捐款数额。再看电影院的内部构造,可谓是“物非,人也非”了。那总被阳光照耀着的铁拉门没了,那“n”形状的售票口没了,那楼上楼下一排排的座椅没了。凝视着大门上方的“玉壶华侨影剧院”这七个大字,我还能依稀找回那份曾经的记忆。是呀,时光之刀嗖嗖地掠过我们的脸颊,掠走我们稚嫩的脸庞,留下额角的皱纹;掠走我们鬓角的青丝,还以丝丝白发。时光之手也把那些胶片电影带走了,那些在电影院门前集聚的人群也已散落天涯,赶往下一站去经历那里的戏剧人生了。一场又一场,有些人有些事都已成为过往了。


▲玉壶华侨影剧院 胡晓亚 摄


站在中村办公楼顶楼,遥望着电影院的房顶,我耳边似乎隐隐响起李娜那沧桑的嗓音:“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我遥遥地想着:玉壶华侨影剧院,她站在光阴的那一头,隔着二十多年的匆匆岁月,依然向我们传递着岁月也无法更改的温馨和快乐。只是,我们都已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