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晓亚

玉壶的母亲河为芝溪，因其形状为“之”字形，冠之以草字头，名芝溪。又因溪水清澈似玉，雅称玉泉溪。从西北入境，曲流经潘庄、垟头、门前溪、西江、头渡水，至小峃口注入飞云江，从东南出境，为镇内主要溪流。东溪、漈门溪和茶垟坑三条支流皆在本镇内汇入。

▲北栋头 玉堂摄

▲北栋头边上的石头房 胡晓亚摄

玉壶栋北栋头在垟头宫西北方约50米处，由卵石垒砌。村民告诉我，北栋头呈龙头形状，意为吉祥。现存北栋头长约20米，约8米处下方有一孔，溪水进入，形成一个小水塘。水塘虽小，但水很深。小水塘至上方的道路之间筑有台阶。村民罗启富告诉我：上世纪90年代前，这里的水可以饮用，附近村民都到这里来挑水。每天一早，水桶入水的声音，瓢子舀水的声音，村民挑水时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以及路上互相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衬托了村庄的宁静，也预示着美好一天的开始。到了8点以后，陆陆续续有村妇提着一汤挈的衣服过来了，蹲在小水塘的台阶上洗衣服。因为地点小，所以每次最多只能蹲两三个人。于是栋头附近的村民这段时间都不去洗衣服，把位置让出来，让远处来的人先洗，到了中午或晚上人少的时候再去洗。

▲北栋头小水塘  胡晓亚摄

来这里洗衣服的人很多，不光是本地人，栋头桥附近、上村人和外楼人也过来洗。一些人踩着三轮车，三轮车上是一桶一桶的被子；有时是一辆辆板车拉过来。人们洗好了被子和衣服，晾晒在栋头上。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壮观”的景象，栋头被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被子遮住了，显得有气息，也有活力了。

从北栋头流过的溪水经过垟头村的水沟，进入垟头垟和上村垟，这片土地上的庄稼因为有了这条水的灌溉，长势很好。每年的庄稼都是丰收的。

▲上村垟和垟头垟  胡晓亚摄

南栋的栋头在哪里？村民告诉我，在龙溪和芝溪交汇前方的不远处。我实地走访，但找不到，应该是已经被改造了。

北栋头一带山环水绕，气候宜人。这里的村民淳朴善良，这里的溪水清澈活泼。年年岁岁，溪水永不干涸；岁岁年年，村民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这条从溪滩穿过栋头的小水沟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了便利，带来了丰收，也带来了美好的生活。

▲从上往下看北栋头  胡晓亚摄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南栋有三段：一段是秀潭野（谐音，有人说是守田野，也有人说是秀田野）地段的栋头栋，一段是门前垟地段的外砂栋，一段是西江地段的寨下野栋。

▲秀潭野地段的栋头栋和庄稼 玉堂摄

秀潭野位于项埠垟的东侧，芝溪和龙溪交汇处的西南侧，这里是一片广阔的田地，稻子绿油油的，有的刚抽穗，有的稻穗还没长出来。稻田边上种着番薯、芋和黄豆之类的农作物，成片成片的绿意让人赏心悦目。秀潭野有两条栋，一条是老栋，一条是新栋。老栋位于里侧，由鹅卵石垒砌，颜色深，看起来有些岁月了。新栋位于外侧，大多以块石垒砌，间或有几块卵石。

一位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告诉我，《瑞安县志》上所记载的栋头栋是里侧的那条老栋，从他记事起，这条栋就一直在这里，很坚固。芝溪多次发大水，可这条栋一直没被冲毁。外侧的这条栋是近几年修筑的：有人在溪边种地，慢慢地就筑起了坎墙，越修越长，逐渐成了一条栋，这栋筑了又修，修了又筑，已经修了三四次了。

▲困儿渡澎和上村垟栋 胡晓亚摄

村民称秀潭野下方的芝溪一带为困儿渡澎（“澎”在这里念第四声，这个“澎”为四个“木”组成的字，但无法打字，只好以“澎”来代替），困儿渡澎的南侧是岩壁，岩壁边上有一条路，是连接壶山路、项埠垟和五一村的。再往下走，就是栋头桥了。

栋头桥下方至门前溪地段的这片田地就是门前垟，在这个地段上所修筑的栋称为外砂栋。在我的记忆里，外砂栋有两段，上一段为栋头桥下方至克木大桥，克木大桥原为石板桥，外砂栋在此断成两截。其下至门前溪水竹澎是下一段外砂栋，栋里侧皆为稻田，为玉壶中村基本良田。每到夏季，这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我们在门前溪和帽潭一带游泳，在溪滩边上捉虾和鱼，有时候捉了一只虾，赶紧跑到外砂栋上，把虾放在石头上晾晒，等太阳把虾烤红了，就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嘴里连连叫着“好吃，好吃”，接着又爬下栋，跑到溪水里继续捉虾和玩水。到了秋收季节，这里的稻子成熟了，农民在门前垟忙着割稻子，打稻机发出“刚刚刚”的轰鸣声。我们在稻田里捡稻穗、捉泥鳅，累了就爬到外砂栋的堤顶上，看看远处的东山岗，听听门前溪水的欢笑声，甚是惬意。

▲门前垟地段的外砂栋 刘小芬供图

水竹澎往下就是枫树根墩、高桥、子母宫，这一带不是田地，是居民区，所以没有筑栋。子母宫下方的寨下野是一大片田地，这一段古栋被称为寨下野栋。这条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寨下野属于外村，我们家的大部分田地都在这里。于是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们就经常来这里拔草。有时拔了草，看看天色还早，我们就坐在寨下野栋上唱儿歌：“喜鹊尾巴长长，打把大轿抬妗娘。妗娘抬过坑，姨娘养外甥。外甥郎，饼对糖。糖好吃，对篾席。篾席好困，对汤罐。汤罐好上汤，对谷仓。谷仓好寄谷，对大屋。大屋咣咣响，鸡也响，鸭也响，旁头老老娘想粒豆腐鲞......”

▲如今的子母宫和高桥一带 胡晓亚摄

有一次，一个小伙伴说，站在水边唱歌，声音会像水一样清亮、悦耳。于是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拔完草，就沿着寨下野栋往外爬，坐在外侧的栋脚上唱儿歌：“我们欢乐的笑脸，比那春天的花朵还要鲜艳。我们清脆的歌声，比那百灵鸟还要婉转。谁见了我们都要称赞......”“有只小青蛙，坐在井底下，整天笑哈哈，把那井儿夸，呱呱呱呱呱呱，我的井儿比天大......”看看夕阳快要落山，晚霞染红了天边，我们慢慢地爬上堤顶，挎着泥箕，有说有笑地在堤顶上走着，走过子母宫，走过高桥，走过枫树根墩，走过外楼樟树下，回到家里。

如今的南栋，只有秀潭野地段的栋头栋还基本保持完整，原外砂栋和寨下野栋都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防洪堤，是由块石垒砌而成的。

▲被栋头栋守护着的庄稼 玉堂摄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宋代章良能《小重山·柳暗花明春事深》里的这句话深深地道出了我们的无奈，曾经的天真无邪，曾经如影随形的小伙伴，如今都已走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轨道上，那些单纯清脆的笑声，那些无所顾忌的歌声，那些忘不了的青葱岁月，都已飘散在风中，那是独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就像那已经消失的外砂栋和寨下野栋，她们只能存在于我们的童年记忆里了。

玉壶栋的北栋由宫后栋、上村垟栋、外野栋和底村新栋四段组成。

▲垟头宫 胡晓亚摄

如意桥下方至垟头垟一带的古栋称为宫后栋，因其位于垟头宫边上而得名。宫后栋下方至栋头桥一带的田地，因属于上村地带，故称上村垟。上村垟南边的玉壶栋被称为上村垟栋。我查看了实地，宫后栋位于垟头宫的西南方。

▲上村垟栋和上村垟 胡晓亚摄

垟头村一罗姓村民告诉我，宫后栋非常坚固，根据历史记载，应该是明洪武二十七年修筑的，后来应该也有重修过。1986年8月16日（农历），由于连续几天的大雨，芝溪水暴涨，大水冲过宫后栋和上村垟栋，漫过垟头垟和上村垟，垟头本地很多房子都进了水，有些人家里的脸盆、瓢子之类的生活用品都被冲走了，甚至连菜橱都被冲了出来，但宫后栋却安然无恙。而宫后栋下方的上村垟栋却基本上被冲毁了。1990年夏季的一天，也是暴雨如注，芝溪水也漫过宫后栋和上村垟栋，宫后栋依然完好无损。

▲宫后栋由卵石砌成 胡晓亚摄

家住上村的一蒋姓村民说，上村垟栋被冲毁后，上村十个生产队商量修筑上村垟栋。他们测量了上村垟栋的长度，平均分成十份，分给每个生产队修筑。队员们常常是天还没亮就出发了，顶着日晒雨淋，把石头从溪滩上抬回来，又去购买了一部分块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筑好。如今上村垟栋的堤顶已经铺上了水泥，可以骑自行车，板车也可以推过来。

▲被拆的宫后栋 玉堂摄

前几天，我站在如意桥上望向东南方，只见一条新堤坝矗立在宫后栋的前方，块石垒砌，究竟有多长，我说不上来。我下了如意桥，走上宫后栋，到了秀潭野对面地段，发现此处的宫后栋堤顶被挖了，下方的堤底还在，堤坝西北侧的前方浇筑了水泥钢筋，看样子是在修筑新堤坝。继续往前，发现宫后栋已被挖了200多米，前方至上村垟栋那一段还是完好的。垟头村民罗先生说，垟头村民对宫后栋的感情很深，认为应该保护老栋，新的防洪堤可以修筑在老栋外侧，但有关部门不允许。村民也没办法。

▲栋头桥下方的上村垟栋 胡晓亚摄

栋头桥下方的上村垟栋还留有一截，不过，堤顶已缺了几块石头，番薯藤、丝瓜藤爬上了堤顶，几乎遮住堤坝的身子。

继续往下就是沉龙潭、克木大桥和帽潭，这一带是狮岩堂的岩壁和居民区，因此没有老栋。帽潭下方就是外野。外野的东侧是杨村垟，这一片田地肥沃，适于种植水稻、番薯之类的庄稼。外野与杨村垟之间的这条栋就是外野栋。在我的记忆中，这条栋很高，很坚固，由大块的卵石铺就。中村村民胡先生告诉我，外野栋是由家号为“余东昌”的家族所筑。玉壶余家始祖余玉钦从平阳榆垟迁徙玉壶，其后代“余东昌”一房经商，因为诚实守信，赚了一些钱，得知杨村垟一带的田地受灾，就出资修筑了外野栋。玉壶本地也有修栋师傅，可余家却请了外地师傅来修栋，玉壶本地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师傅能修好这条栋，都赶过来看。众目睽睽之下，师傅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吃了一筒烟酒，把烟酒灰磕到一块石头上，然后告诉在工地上抬石头的农民，这块石头放这儿，那块石头放那儿，这块石头的边角切下几公分，那块石头要劈成两半......结果这些石头所在的位置都是恰到好处。外野栋修好之后，无论经历了多大的洪水都安然无恙，玉壶人都服了那位修栋师傅。

▲胡晓亚摄

如今的外野栋还在，堤顶加宽成了马路，马路的东边砌了一条墙。我来到外野栋的东侧，只见栋身爬满了番薯藤和丝瓜藤，但那一块块刻着时光印记的卵石还是一如原样。

▲外野栋 胡晓亚摄

外野栋下方原先是矴步，如今是寿星桥。继续往下就是底村新栋了，底村新栋的东北侧就是杨村垟，杨村垟的田地属于底村，儿时的我经常跟着表哥一起来杨村垟放羊。我们俩把羊赶到外野西侧的溪滩野（这里没有庄稼），然后就坐在底村新栋上扔扔石头，讲讲故事，或看看村民在田里劳作。

如今的底村新栋已经全没了，新筑的防洪堤是由一块块的块石砌成的。

我站在曾经的底村新栋旧址上，远望三港殿和西江，又是落叶之秋，又是微风徐来，不禁感慨我们的指缝太宽，而时光太瘦了，不经意地一挥手，时光就已经漏掉了几十年。那些曾经被我赶着的羊，那些曾经在田里劳作的人，那条曾经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底村新栋都已经成为时光深处的影子。我的双手已经抓不住这些影子了。

行文至此，我还是有点心痛那段堤顶已被拆了200多米的宫后栋。我担心她的岁月被缩短了，担心她余下的光阴已经只手可数了。宫后栋，她最后会不会也像外砂栋、底村新栋一样，也归于寂寂大荒，一切了无痕迹？

▲正在施工中的宫后栋地段 玉堂摄

宫后栋，她与蓝天碧水已相伴600多年，风霜雨雪的洗礼更坚定了她的目光，她见过倭寇退出玉壶的溃败之象，她见过玉壶人民与天与地与大自然抗争那不屈的身影，她也见证过玉壶人民从贫穷走向富裕的历程。不知古栋待何人，碧空相望依芝溪。她老了，我们是对她说一句：“去吧，祝你一路平安，前方水流平缓，河床舒适”；还是用温和的目光轻轻地将她抚摸，柔声地说：“继续站在这里吧，继续欣赏玉壶的山水风光，继续感受日月星辰的变化，继续增添沧桑的经历，继续享受年轮的增长。”

宫后栋，她将何去何从？她该何去何从？谁能决定她的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