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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筏运

发表时间:2022-05-07 09:36:39 来源: 点击:



文/ 胡晓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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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想起竹排,我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耳边似乎也隐隐传来《红星照我去战斗》歌曲的旋律......


据《文成交通志》记载:玉壶的母亲河玉泉溪古称“芝溪”,因溪水清澈似玉,又名玉泉溪,发源于南田区十源乡叶山岭头村,流经十源、金星、吕溪、东背、玉壶、上林等地,至小峃口注入飞云江,全长38公里。玉壶镇至小峃口20公里航道可通筏运。清乾隆、嘉庆年间,玉壶商业兴起,物资靠肩挑背负,不能满足人民的生活需求。玉泉溪筏运业的开辟,促进了货物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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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翻拍自《文成交通志》


玉壶有句俗语:西江人撑排,金山人担柴。这话就是说玉壶的筏工(竹排,书面语称为竹筏,撑竹排的人简称为筏工)大多住在西江。西江在玉壶镇外村水口,村庄前面就是芝溪。家住水边,西江人大多水性好,善游泳,适于撑竹排。上世纪50年代,玉壶有专业运输筏工23人,西江就有12人(其中有3人因为不会游泳,转为搬运工)。


制竹筏

购买新竹入深山,东坑师傅巧做成


竹筏是原始的水运工具。玉壶没通公路之前,货物的流通一是靠肩挑背负,二是靠竹筏运输。肩挑背负靠的是硬力气,竹筏的运输却能凭借水的助力,因此上世纪70年代前,玉壶的筏运显示了其特殊的作用。


竹筏是怎么制成的呢?现年84岁的玉壶筏工胡希密告诉我:做一只竹筏要花费一定的本钱和心思。


制竹筏的原料是新竹,也就是当年生当年长的竹子,不能用老竹,时间是霜降后至冬至前。因为过了冬至,竹子老了,容易开裂。玉壶本地的竹子长势不好,不适于制作竹筏。泰顺与文成交界的山底竹子又高又壮,于是,玉壶的筏工就去泰顺购买竹子。


玉壶至大峃的公路是1973年通车的,在此之前,玉壶人外出要么是坐竹筏,要么就是走路。那时候,筏工去泰顺大多选择走路,几个人结伴从玉壶出发,经五铺岭、半岭、胡岙桥、岭头宫、大壤岭、大峃岭、大峃、西坑、石垟林场、叶胜林场,然后到了文成和泰顺交界的山底,一路上在村民家里歇息、住宿,每夜住宿费0.3元。从玉壶到山底,约需要三天时间。到了泰顺,他们就住在熟悉的旅馆里,然后与当地村民联系,自己上山选好直径为10-12厘米以上的毛竹,截头去尾,用篾刀去掉竹子表层的青皮(每根竹子底部要留几寸苦皮,为的是增加毛竹的坚韧度和光滑度,防止过浅滩时与石头摩擦而损伤竹筏底部),使竹筏减轻重量增加其浮力。卖家负责将竹子通过溪水运送到营前(从山底经胜坑、驮家、叶山岭脚、珊溪、峃口至营前),一根毛竹5元钱。筏工去营前将竹子捆扎好,经玉泉溪运回,停放在溪滩上。


▲竹排 雷克丑·摄


玉壶本地没有制竹筏的师傅,而瑞安东坑的制竹筏技术很好,筏工们就步行去东坑请师傅。制竹筏的地点在溪滩上,用锯子将竹子锯成同等的长度,然后将柴爿烧起来,把竹子放到火上熏烤,趁热拉直竹子。排头的那几根竹子要压弯呈弧形,排尾的那几根竹子拉直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串竹筏:先在竹排上打孔,然后选用拇指粗的小杉木穿过去,串连起来,这些小杉木就是所谓的排钉。前一节竹筏称为筏娘,长7.3米,阔1米,由10根毛竹串成,每只载重约0.5吨。后一节竹筏称为筏狗(挂筏),用11根毛竹串成,长5.4米,阔与筏娘同。拖挂筏狗的竹筏载重量倍增,宜在浅水小溪里运输。做一只竹筏要付给师傅10元功夫钱。


接着就是做放筏中的必备工具。排梭是用杉木做成的,长约1米,用于在浅滩推竹筏时所用。推竹筏时,排梭的一头系在排头上,另一头靠在筏工的肚子上,用力往前推,竹筏就向前移动。排凳一般是用木头做成,排凳上置放两根排杠,排杠是用竹子制成的,货物就堆放在排杠上。撑篙是由竹子做成的,长度为一丈三。撑篙底部套上一个呈p状的铁环,上部铁环部分包住毛竹,防止撑篙尾部与石头摩擦时裂开,铁环细尖部位插入石缝能防止撑篙滑动;其次能增加撑篙的重量,使之轻松入水。这个撑篙头,筏工也称之为撑篙珠。就这样,一只竹筏就制成了。


▲筏工在东溪木口浅滩推竹筏 余序整供图


一只竹筏的使用年限仅为一年,期限一到,竹筏就较为沉重,推不动。做完竹筏,废弃的竹节可以做一节节竹筒,用来盛饭、盛水。用来盛饭的竹筒,玉壶人称之为排竹筒,用来盛水的竹筒被称为汤滚(玉壶话,就是用于从汤罐里舀水的器具)。其次,筏工还要在玉泉溪水域内的浅滩上“做”出一条“水路”,便于推竹筏。


▲小小竹排 胡晓亚·摄


现年70岁的木湾筏工胡奶麻告诉我,当年即使天天去放竹筏,生活依然很艰难,两个孩子上学需要6元学费,家里实在拿不出来,只能去借。


儿时,不谙世事的我们经常去门前溪溪滩捉蟋蟀、放羊,看到那一只只停靠在溪滩上的竹筏,总感觉很好玩,会绕着竹筏追逐嬉戏,殊不知,靠着竹筏过日子的筏工是很辛苦的。风里来,雨里去,那苦,那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说得出来,也才能真切体会得到。还好,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生活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回头了。我们也只是在回忆玉壶历史的时候,才从记忆中将这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留给一代人至深的回忆。


撑竹筏

天寒地冻浑不怕,浊浪滔滔显身手


玉壶筏运埠头在外楼门前溪枫树根墩的下方,外楼人称此地为岩坦碇。一块巨大的石头从枫树根墩的水底伸出来,石头的东西两侧淹没在水底,中间部位突出水面;东侧的石头在前方的溪流中,西侧的石头与堤岸形成了一个水塘,竹筏的停靠点就在水塘边。


▲如今的岩坦碇地段 胡晓亚·摄


1952年之前,玉壶筏工没有粮票供应。一次,县里的一位领导坐竹筏去外地,一名筏工拿出排竹筒,指着里面的番薯丝和番薯叶说,家里没米,但劳动量大,肚子很饿。为保证筏工队伍的稳定,该领导向上级部门反映玉壶筏工的真实情况。不到一个月,县里就批示:给23名玉壶筏工每人每月43斤粮票,工资仍然是按劳取酬。那时候,一斤粮票加9分钱就能买到一斤米。筏工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如今的高桥和子母宫地段水域 胡晓亚·摄

▲如今的寨下野地段水域 胡晓亚·摄


胡希密家住西江,15岁加入筏工队伍,由于年纪小,撑起竹筏尤其辛苦。早上三点起床,带上一排竹筒的饭,四点出发来到枫树根墩,把竹筏从溪滩拉到水里,装上货物(从门前溪至营前是顺流而下,可装800-1000斤),经子母宫、寨下野、三港殿、东溪木口、石壁、石冲潭、头渡水、大澎步、木湾、上店、林坑口、瑞安东坑、瑞安市高楼镇岩头村外宅垟潭,最后到达营前。工人从竹筏上把货物搬运到岸上,又从营前粮管所和供销社仓库里把货物搬运到竹筏上。筏工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吃饭了,吃完饭,继续拿着撑篙撑竹筏,沿原路返回。一般情况下,大约下午4至5点回到岩坦碇。


▲如今的东溪木口水域 胡晓亚·摄

▲左:如今的石壁水域 右:头渡水水域  胡晓亚·摄


从营前回玉壶可谓是“逆水而行,不进则退”,货物一般不能超过500斤。从玉壶至营前,每100斤货物运费是0.35元;从营前至玉壶,每100斤货物的运费是0.5元。年轻力壮的筏工一天能赚4至5元钱,体弱者则2至3元不等。从玉壶运往营前的货物主要有桐油、粉丝、皮油(乌桕油)、豇豆干、刀豆干等,运回玉壶的主要有七星扣、鱼扣、海蜇、白鱼、黄鱼、白糖、红糖、盐等。


▲大澎步水域 胡晓亚·摄


说起撑竹筏,最吃力的一段路是在大澎步,这段水路有100多米,是浅滩。每到此处,筏工们就一人在前面用排梭推,另一人在排尾推,嘴里喊着“嗨呀,花呀”,将竹筏拉过大澎步。然后是第二只竹筏,第三只竹筏......我小时候到陈前代割柴,路过东溪木口,经常能看到筏工用排梭推着竹筏费力前行的样子:每人的腰间都围着一块拦腰,身子前倾,排梭靠在肚子上,脚用力地蹬着。如果遇上汛期,浊浪滔滔的时候,那些技高胆大的汉子就站在竹筏上,手上的撑篙不停地点着,嘴里大声唱着玉壶方言:“嗨呀,花呀,花呀,嗨呀......”那气势,那声音,尽情地展示了男性的雄壮和大无畏精神。


▲木湾地段水域 胡晓亚·摄

▲林坑口地段水域 胡晓亚·摄


上世纪50年代,没有广播,观察天气变化,只能是凭肉眼和感觉,有时早上出门天气好好的,午后突然刮起风下起雨,因此撑竹筏的危险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一个二月天,20只竹筏从玉壶前往营前,到了上条潭时,筏工胡希算的竹筏翻了,800斤谷子(4只麻袋)都沉入了水底。水很深,一只撑篙探不到水底。追赶上来的其余筏工都停下来帮忙,大家把两条撑篙用绳子接起来,先探测到水底谷子的位置。然后,由水性好的胡希密下水,把谷子一袋袋拖上来。时令是初春,可谓是春寒料峭。胡希密爬上竹筏后,全身颤抖,嘴唇都发白了。“排头”(撑排的头人称为“排头”,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家,由“排头”统一管理)带着胡希密来到一家店里,叫店家热了一大碗家酿红酒,外加一大碗白米饭,让胡希密吃下去。然后,“排头”又带着胡希密坐在锅灶凳上烤火,把寒气逼出来。这一招真好,胡希密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居然没感冒,第二天照常出发撑竹筏。在激流中撑竹筏,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技术,有时一不小心,竹筏翻了,人也就掉到了水里。夏天还好,太阳晒晒,衣服也就干了;要是冬天,被水浸透的衣服经寒风一吹,那股冷劲可是直入骨髓的。


▲左:瑞安市高楼镇东坑村水域

右:瑞安市高楼镇岩头村外宅垟潭 胡晓亚·摄

▲瑞安市高楼镇岩头村外宅垟潭 胡晓亚·摄


只要天晴,筏工们几乎天天在竹筏上。上世纪60年代末,一个冬天的早晨,冷空气南下,天寒地冻。筏工们想,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下水呢?于是大家都躲在家里烤火取暖。时间到了八点多,远远地听到有人在溪滩上叫着筏工的姓名。大家出来一看,是玉壶供销社的工作人员,说是红糖没了,盐没了,带鱼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呢?“排头”听了,转身对着大伙儿招招手,说:“走,今天我们照常放竹排。”于是大家转身回到家,拿上放排中必备的工具又出发了。从玉壶至营前的路上,还是顺风顺水的。回来的时候,竹筏装上了货物,到了大澎步就举步维艰了。冰冷的溪水没过大腿,耳边是呼呼的北风,一位二十多岁的筏工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伴随着风声,在溪滩上空飘荡着,很多人都受到了感染,也低声啜泣。这时,“排头”带头唱了起来:“嗨呀,花呀,花呀,嗨呀......”大家都不由自主跟着唱了起来。终于,竹筏过了大澎步,进入头渡水。


我家(外楼四面屋)离枫树根墩大约200米,儿时的我经常跑到那儿去玩。枫树根墩至岩坦碇之间有一条约20级的鹅卵石台阶。那时的岩坦碇很热闹。枫树根墩的石凳上、台阶上坐着乘凉、聊天的村民;岩坦碇东侧的石头上,妇女在洗衣洗菜;岩坦西侧的石头上,竹筏停靠着,搬运工把货物搬下来,挑工们把货物装到番薯篰里,颤悠悠地挑着走上台阶,送到供销社和粮管所仓库。也有“担黄贩”(挑着水产走村串户或停在小店门口卖水产)的人挑着番薯篰来挑带鱼和白淡扣、七星扣(白淡扣和七星扣是干海鲜)等海鲜。


由于岩坦碇至上方的石子路有台阶,挑东西不方便。到了上世纪70年代中期,竹筏停靠点就选在外楼矴步下方的水竹澎边上,因为这里是一片泥地,可以用板车推拉货物。


▲潘营地段水域 胡晓亚·摄


上世纪70年代初,从门前溪至营前,沿着玉泉溪溯溪而上,时常能看到一条条随流而下的竹筏,与两岸连绵起伏的青山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竹筏上的各种海鲜,尤其是那一篓篓虾皮(玉壶人称虾米为虾皮)的香气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如今的枫树根墩,古枫依然张开怀抱,安静地看着孩子们玩耍嬉闹;前方的玉泉溪水依然静静地流淌,奔流向前永不停歇;村民依然坐在枫树底下,晒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有空,你若有空,请约上我,我们一起坐在枫树根墩,回忆那些老去的时光,回忆那些遗留在时光深处竹筏的影子,以及那些在竹筏上与风雨搏击的不屈身影。


谋出路

公路通车货源少,江西奉新“做木头”


据《文成交通志》记载:玉壶民国期间有竹筏30只,1949年增加到56只,筏工56人。1953年,玉壶成立了“竹筏运输协会”,实行拍单、调派、货源的统一管理。1960年属于“困难时期”,货源少,筏工无法维持生活,部分筏工响应国家号召,回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只剩下专业运输竹筏22只(木湾8只,西江14只)。据1963至1964年统计,年货运量均在3000吨以上。


筏工胡义挑说,1973年,文成至玉壶公路通车,筏运业淘汰,筏工生活无着落。1974年春,经县革委会和交通局同意,由胡克义带领全部筏工到江西省奉新县当伐木工人。伐木工人的工作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做木头”,到山上将树木砍下来运到乡镇上,再由车子运送到外地。砍树一般都是先用锯子,有时遇到大树难以锯倒,只能抡起斧头砍。寒冷的冬季,冰雪往往能将人的各个关节冻僵;炎热的夏季,蚊子、蛇等动物也让筏工们望而生畏。危险无处不在,他们经常听到邻近的工区有人被树砸伤了,甚或有人连命都没了。虽然每月能赚到30至40元钱,但人生地不熟,他们还是决定回玉壶。1975年5月,玉壶筏工全部返回,18人成为搬运站工人,只剩4人从事专业筏运,但仍无法营生,1976年转为办企业(交通三厂),玉壶区专业筏运终止。筏工们补交了一笔养老保险金,退休年龄到了,就可以领取退休金了。


▲小小竹排 吴桂芳·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玉壶筏工退休,子女可以顶职。胡希密的二儿子胡从淡就这样入职了,但因为专业筏运已经停止,他又自谋出路了。如今,胡希密每月能领到养老保险金5100元。


是呀,历史在发展,人类在进步,有些东西,有些景物注定会湮没在历史的进程中,除了“回忆”,谁也不会留,谁也不会记得。来了,走了,就如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我们能够寻觅到的,只是当年曾经遗落在玉泉溪上的影踪而已。恍惚之间,我想起了刘基《声声慢》里的一句词:“无踪无迹,难语难言,依依只在心曲”。事去也,人去也,物去也,此景已不复当年。



玉泉溪的水,玉泉溪的潭,玉泉溪的浅滩,西江人和木湾人的竹筏,那两岸的青山,那与风与雨与洪水与浅滩与深潭拼搏的身影,都已载入了玉壶的历史。筏运,这是烙在岁月身上的一道影子,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这道影子已经模糊了。


▲小小竹排 雷克丑·摄


站在外楼枫树根墩,望向曾经的岩坦碇,那块巨大的石头已经完全没入水底,不见踪影了。停靠竹筏的水塘已经与外侧的溪水连成一体,从枫树根墩通往岩坦碇的台阶也没了。溪水平静,清风拂过水面,泛起点点微波。当年竹筏停靠时热闹和喧嚣的场面已经消失了,不知有多少玉壶人还能记得那些在玉泉溪上飘忽而过的竹筏,不知有多少人还记得岩坦碇的历史,谁还能记得枫树根墩的鹅卵石台阶?


玉壶竹筏,迷失在岩坦碇的历史中;岩坦碇,迷失在玉壶的历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