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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 世外桃源地,142年“无赌村”

发表时间:2022-05-07 09:11:07 来源: 点击:


作者/胡晓亚

从蒲坑口石板桥出发,经蒲坑殿、大坪样、上垟岭、炭场,过八角潭、炉基,到了石良坎,再沿着东北方向的石良坎岭一直前行,沿途林木葳蕤,鸟鸣声不绝于耳。山路起伏着,曲折着,慢悠悠地延伸而来。我们的脚步踏响了一块块鹅卵石,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一处村庄,一座座老屋散落于群山之间,一条小溪自东向西叮叮咚咚地流淌。房子依山而建,炊烟几处。老屋里,门台前,有人坐着,有人站着,闲适地聊天。这是1987年,我第一次走进李山,她给我的最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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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村口


据《文成地名志》记载:李山,先为李姓居住,后迁往别处,故名。地处文成县东北端,文瑞青三县交界,地势由东北向西南倾斜,最高海拔1100米。东至瑞安河上垟桧树岭头与垅头坑下八了山,南至玉壶交坑岭头鸟儿岗,西至青田汤垟解刀岗,北至青田将军岩外石门径。此地群山环绕,山泉清澈,草木茂盛,松竹遍布。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地人称之为“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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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 程一冰/摄


李山村由过岭底、第五份、老屋丼、后畔山岭、瓦窑头、呈山培、外坦坑等地组成。明清时期,李山村属瑞安县嘉屿乡五十都,1931年属李林乡,1935年属玉壶乡,1938年属玉壶镇。1949年属李东乡,1950年属李林乡,1952年属李山乡,1958年后属李林管理区、李林大队、李林公社,1984年复属李林乡,1995年撤乡与叶寮合并,以跟党走光明大道的“光明”二字为村名并入玉壶镇。2019年,经行政村规模优化调整,李山、叶坪、石良坎等自然村合并,仍称光明村,村委会驻地李山。


迁徙·繁衍

李山东有后畔山岭,南有后畔山坳田,西有仰天坪,北有大坪,李山坑穿村而过。另有乌洞坑、齐洞坑和后坑从村庄南侧缓缓而过,在石良坎汇合,注入东溪。这里山清水秀,古木点缀,实属好地方。


▲老屋丼老屋


李山人世世代代口口相传:李山始居者为李姓,名李张己。连绵群山拱卫着的李山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升起第一缕炊烟?已无从考证。传说中的李张己财富很多,与叶坪的叶公卿、林寮的林知县(谐音)和东坑的董大龙生活在同一时期。玉壶人如果说谁很命好,会说这个人是“张己命”(玉壶方言,意思是此人注定会一生荣华富贵,遇到危难都能化险为夷。玉壶下新屋的乾如公就是“张己命”)。李姓什么时候搬迁于此?后又迁居何地?为什么要搬离此地?村民说不出所以然。如今村里已没有李姓人氏。


继李姓之后,陈姓搬到了东坑坳头的山脚下,如今还住在后坑公路边上。


▲外坦坑老屋


接着我们来说说胡姓。据《李山胡氏族谱》记载:李山始祖尚晋公,号汾河,玉壶胡氏第廿九世孙。清雍正三年(1725)三月廿六日未时生。尚晋公育有四子,德伦生于1751年,德勋生于1760年,德坚生于1762年,德詠生于1767年。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德伦率德勋、德坚、德詠自玉壶后路迁至李山老屋丼,至“立”字辈已传十代。


德伦兄弟4人从玉壶搬迁到李山,其时汾河公已去世10多年。按理说,李山始祖应该是兄弟4人。为什么《族谱》上说是汾河公呢?李山祠堂也称为汾河公祠堂?面对我的质疑,一位长者是这么回答的:兄弟4人虽然搬到李山,但玉壶本地还有他们的田地,他们也时常回玉壶老家看看。比如汾河公之兄尚普家里缺少男丁,德坚之子维六“过房”给尚普的儿子德谦为子(德谦去世30多年后,维六才过继)。尚普这一房后来子嗣绵延。德坚百年之后,回归故土,安息于玉壶大坪样。由此可看出,兄弟4人始终认为自己是玉壶人,也就说李山的始祖为汾河公。


▲瓦窑头老屋一角

▲瓦窑头老屋


玉壶后路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查了德伦的叔伯兄弟,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玉壶底村上新屋、上金垄和门台口之间的楼里(玉壶方言的“里”在这里发lei音,比如下东溪的磨里)。这说明德伦兄弟4人的老家在楼里。可《族谱》上为什么写成“后路”?是否200多年前称为“后路”,后来改称为“楼里”?你来说。


我问李山一位长者:当初,胡氏4兄弟为什么会来李山定居?长者笑了,说:那时候,玉壶本地人会到深山冷坳砍了柴烧成炭,然后挑回玉壶。慢慢地,有些人为了方便砍柴烧炭,就留在山里并定居。其次是山里好种地。大致应该是这两个原因。


当年德伦兄弟4人肩挑背扛前往李山时,走的是泥泞的山间小路。那是公元1782年的一天,那一天到底是晴天、阴天还是下雨天?我想,既然是迁徙,他们应该会选择温暖和煦的日子。兄弟4人有没有挑着番薯篰,有没有挑着簟箩,有没有挑着小木箱?那肩上挑着的可是所有的家当呀。脚上呢?穿的是草鞋还是赤脚?是泪雨纷飞还是欢天喜地?告别邻里乡亲,一路翻山越岭涉水而行。经过半天或一天的奔波,他们披着那如水的阳光,踩着那满目的杂草和灌木,站在了李山老屋丼的土地上。终于,他们停下了疲惫的脚步:“停下来吧,就这里了。”彼时,兄弟4人的心情是喜悦,还是荒凉?没有答案。只是从此以后,一代又一代李山人都牢牢地记着,自己的祖先是哪一年从哪里搬到这里的,至于迁徙的原因和路途的艰辛,这些久远的记忆都已在光阴里褪色了。


▲过岭底老屋


大山深处,那袅袅的炊烟曾点亮了兄弟4人的晨昏。岁月在迷蒙中漫漶。从那以后,德伦4兄弟砍柴割草,搭建草寮,饲养鸡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肯定在仰天坪和大坪的深山草丛里驱过野兽,赶过毒蛇蚊子,也曾与蚂蟥蚂蚁为伍,然后在老屋丼的荒地上燃火做饭,在李山坑里洗手洗衣洗菜。我很难猜测,兄弟4人移居此地时,李姓是否还在此居住?如果李姓已经搬走了,试想,偌大的李山只有胡氏兄弟4人和陈姓一两家人。白天尚可,夜晚呢?当月光凉如水,林间肃穆寂静时,风划过树叶,树影斑驳,破碎细长如残雪时,他们会不会想起玉壶?会不会想起底村?会不会想起亲人的笑脸?只是生活不易呀,他们要拼尽全力活下去。能不想念底村吗?能不想念底村吗?能不,想念底村吗?不是不能想,而是只能深藏心里。东南望玉壶,可怜无数山呀。


▲呈山培老屋


坑水绿树掩映,鸡犬之声相闻。翻开《李山历史年谱》,得以如下记载:公至李山,数年后构平屋一座。1800年,大房之子胡维印诞生,这是迁居李山诞生的第一个孩子;1802年,底房之子维君诞生;1805年,二房之子维庆诞生......兄弟4人一共育有7子:维印、维君、维庆、维泮、维伍、维六和维敬,以此分为李山胡氏7房(大房、二房、三房、五房、六房、七房和底房,玉壶方言又称为7份)。4兄弟就像4颗种子播撒在李山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儿孙们一代一代繁衍着。山乡的日子是淳朴的,日月不淹,春秋代序。朝代更替,风风雨雨,村庄却一直在绵延——兄弟4人的子嗣不断地传递着他们的基因,传递着他们的血脉,传递着他们勤劳和善良的品质。这是一片超然、隐世、安稳之地,由此反过来也证明了当年兄弟4人眼光之独到,就在他们停下来安居的时候,他们感受到了这里宁静祥和的气息。因为家庭成员的不断增加,其后裔逐渐以老屋丼为中心,往周围方向建房,于是有了瓦窑头、过岭底、外坦坑、呈山培、第五份、门前垟、旁弯角和后畔山岭等老屋。


▲第五份老屋


时光清浅如流,《族谱》上的名字不断地增加着。据现有的文字记载,李山最早出国者为胡希朴。其后,亲帮亲,戚带戚,李山出国人数不断增加。据《文成乡土志》记载:1989年,李山村有180户,常住人口855人。据2021年12月统计,李山胡氏后裔达6273人。这些平静的数字使我们很不平静。岁月掩映的深处,不知隐藏了多少不寻常的辛劳和汗水?多少双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多少财富,才使人口得以繁衍生息?才使这片莽莽苍苍的山林地带成为了一个村庄,成了乡政府驻地。1782-2021年,一个有根脉的村庄,就这样在玉壶的东北方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地繁衍了239年。


4个人,239年前踏响这片土地的那些脚步声,那些被岁月风干的苦涩往事,早已飘散在光阴的风云里,早已被时间洇去了痕迹。然而,李山坑和李山尖顶那俨然如画、静谧安然的风景,却让一缕遥远的气息遥遥地渡来,如时光深处的风缓缓而过,让我们回到了他们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回到了他们所生活的那个地点,感受他们的坚韧、无畏、胆识和勤劳。

古道·古树

从玉壶过蒲坑口桥、蒲坑殿,继续东行经蒲坑、上垟岭、炭场、枫树坪、林寮、李山可到瑞安河上垟;从炭场北上八角潭、李山可到青田。有人告诉我,古时候,玉壶——林寮——李山这条古道是官道,从青田继续向上就是丽水、杭州等地了。


1885年之前,李山人来玉壶,都是沿着后坑、林寮、枫树坪、炭场,过上垟岭、大坪样、蒲坑、蒲坑殿、蒲坑口石板桥,然后到达玉壶。这是一条山路,路上都是泥土,道路降而升,升而降,路阻且远,人咸苦之。一直以来,都有人提出,可修筑炭场经八角潭、炉基,然后直上石良坎,到达李山。这条道路一旦通行,较之旧道省力过半。炭场至八角潭和炉基筑路砌石都不算太难,难的是炉基至石良坎岭这段路,中间有葛藤棚、楼梯岭、红岩背等处,险恶万分,亘古未通,且杂木成林,虫窥有方,工程艰巨,无从着手。


▲石良坎岭


据《李山胡氏族谱》记载:李山地处深山之中,以世外桃源见称。清光绪乙酉年(1885),胡国亮首倡砌筑石良坎岭至东溪道路(鹅卵石路),群起附和为襄助。胡国亮推胡国宁总理此事,胡岳全勘路模,胡珍美、胡岳星为劝募与筹划,各奋力以赴,集工匠于秋而通于冬,费银400余两,计程二千四百余丈。后又募捐200余两,逐假砌以岩石。民国十四年(1925),大房胡希岗为首在石墙坎岭脚垒石成桥。后岭上斜坡倾圮,胡克淡和胡仲旺于1933年向国外侨商劝募200多元,平高塞下,改曲为直,基年(一年)而告竣。恐后之里居者世湮代远,未明当时改路筑砌之艰辛,特就此事胪列以记之。


时光无法穿越,思绪却可以回溯到久远,于是我在回溯里仿佛见到了他们: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村民拿起柴刀、斧头,挑起泥箕和特制的石头夹,走出家门。三三两两结伴往石良坎岭走去。胡岳全带着几个人沿着石良坎岭一路披荆斩棘,砍出了路模。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我查看过李山坑,边上没有石头。我也看过石良坎岭的石头,都是鹅卵石。筑路的鹅卵石哪里来?族谱上没有记载。我想唯一的来源就是炉基下方的东溪。村民告诉我,石良坎原名石立坎,也就是这里的石头就像立起来一样,表示岭陡峻。我查了《族谱》,却称此地为石墙坎,如今在地图上出现的都已是“石良坎”了,应该是谐音吧。石良坎岭长约5里,从下至上,没一步“落”(下)岭,没一步平地。李山人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和肩膀筑成了这段险而峻的山岭。


▲石良坎岭


“如果写石良坎岭,你一定要写到胡岳全,一定要留下他的姓名。”一位村民看着我在记笔记,一字一顿地说。胡岳全为何人?《族谱》里记载着:胡岳全,1843年生,善垦荒,善公益事业,开浚呈山培水浃至外爿田,长约二百余丈,费工三百余。每天鸡还没叫就外出造路和开浚水浃,晚上天全黑了才回到家里,以至于多年未见过鸡。造石良坎岭至东溪之路,公之力居多。原来此地为崇山峻岭,路模是胡岳全带头,多人合力开出来的。原来如此。


年少懵懂无知的时候,我曾三次从玉壶步行来到李山,都是从石良坎岭走上来的,每次都是早上6点出发,中午12左右到达李山。因为时日的久远,对沿途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石良坎岭


原李山村支书胡奄绍陪着我从水口往西走,约100米就到了石良坎岭。古道尚在,只是杂草丛生,都看不清路面了。继续前行约50米,就到了水碓潭。胡奄绍告诉我,水碓潭北侧原有一间平房,里面装着水碓,每天都有人过来捣米捣麦。水碓老是“公公公公”地响着,村民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等候。这里没有专人管理,如果水碓坏了,会有村民过来修理的。那时候村里每个人都会捣米捣麦,自己动手,不要工钱。


古道上铺满落叶,路两边长满松树、桧树、枫树等高大的树木。路的南边是潺潺的李山坑,一路欢蹦着向前。路的北侧是高山。从水碓房下行约100米,古道的南边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路的下方由一块块鹅卵石层层垒砌而成,路基外侧还有一块块向上翘起的石块,借以保护路人不小心滑下去。胡奄绍说,村里严禁砍伐路旁树木,有些树木都已有100多年的树龄了。


▲石良坎岭摩崖题字


继续向前走约100米,只见古道的北侧出现一块巨大面北朝南偏西的岩壁,沿着岩壁脚下走,抬头一看,岩壁上有摩崖题记,内容分记事和题名。记事系从右向左横读,有“甲申礼山胡氏造”前面加一个颇为费解的标识造字,每字规格为64x38厘米;题名为直读“介山题”3个字,字径为50x50厘米,均为楷书,笔力遒劲清秀,易于辨识。本应为“李山”,这里为何写成“礼山”?是故意这样写?谁能回答?


▲石良坎岭摩崖题字  李山村民供图


胡奄绍站在岩壁前,看着我,脸上露出绸缎般柔软而闪亮的微笑。这笑是发自内心的,是为自己的祖先而流露出来的,是颇为自豪的笑。他告诉我:介山,讳希望,是自己的曾祖父。标识造字应该为:请小心步行。此摩崖题记为胡希望(后文有对胡希望的介绍)所题。大意是:李山胡氏族众修筑石良坎岭道路甫成,行人来往众多,此处陡坡峻岭,务请小心步行。这里的摩崖题记也是李山胡氏乐于铺路的见证。继续往下皆为陡峻的石阶,因鲜有人行走,只能依稀认出路面。于是我们掉头沿原路返回。


石良坎岭至东溪古道修筑完毕,李山人前往玉壶就方便多了。挑柴的,担货的,上学的,走亲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李山多山多柴,上世纪60年代,李山人就挑着柴沿石良坎岭去玉壶天妃宫出售,蓈萁50斤/元。晴天的早上,天刚蒙蒙亮,石良坎岭上就有人挑着柴在赶路了。到了下午,村民用卖柴所得的钱买了虾米、糖、盐、布料、解放鞋等生活用品,又三三两两结伴沿石良坎岭回到李山。朝朝暮暮,冬冬夏夏,日日年年,从李山过石良坎岭到玉壶,从玉壶过石良坎岭到李山,无断绝也。


时间缓缓而过,时针指向了1987年,玉壶——枫树坪——李山公路通车,于是村民大多选择乘车前往玉壶。渐渐地,石良坎岭就少有人来往了。随着时日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不想走路了,石良坎岭渐渐无人问津了。如今路上铺满落叶和杂草,那几片带有时间痕迹的苔藓越发苍翠了。


沿着石良坎往下走,山是李山坑最美的背景;站在山上看,李山坑是山最美的笑靥。风过树林,伴着坑水的欢笑声向前,无止无休。这条从荒草和杂木之间铺设而成的古道还在,那些络绎于途的人呢?隐隐地,我似乎听到了石良坎岭发出古老而沉重的嗓音:我在石良坎等你。你不来,我不老去。她在跟谁说话?谁听懂了她的话?


▲阳面为造路功德碑


我们回到李山水口,远远看见一块石碑立于地上,上前查看,只见碑身陈旧,阳面正上方刻有“福有攸归”四个大字,其下字迹漫漶。依稀能看出落款是清光绪乙酉年(1885)荷月立。阴面无字。碑高102厘米,宽58厘米,厚12厘米。其下是捐款人姓名和捐款数额。“胡国亮110两”字迹依稀能辨。村民告诉我,这是石良坎岭至东溪的造路功德碑。


▲李山水口古树


站在“造路功德碑”前方的公路向西南侧望去,映入眼帘的是5棵柳杉和一棵枫树。这些古树均长在路基下方。5棵柳杉拔地而起,直指苍穹。那通直的树身和婆娑的枝叶,让人感受到一种充满力量的阳刚之美。微风徐来,叶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是在倾诉岁月的久远?还是在回应来自古老时空的呼唤?再看看那棵枫树,夕阳栖在枫叶上,每片叶子都有了阳光的声音。枫叶尚未落尽,还有些许在风中飘摇。一片枫叶在我身旁坠落,坠落成一个清浅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使命一般。已然落下的叶子铺满脚下,似一条红色的地毯,踩一脚发出“沙沙”的声响,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水口古树群石碑


村民告诉我,李山水口的古树为胡德坚之子胡维印于清嘉庆年间所植,《族谱》上有记载。此地原为毛竹园,间或植有几株古树。2002年,原李山乡校校长胡越从国外回来,砍了毛竹,平成一个坦,又筑了台阶,使之成为公众散步、休憩的地方。


▲水口地主殿内的红豆杉 周玉潭/摄


向东北方向前行,就到了李山地主殿。不知哪一年,为了祈求岁月静好,村民在此建了李山地主殿。此殿原先很小很窄,后经多次修建,成了如今的样子。李山地主殿分前后两殿,里面塑有佛像。一棵红豆杉长在殿内,直上云霄,气势雄伟。我们三人手拉手,刚好合抱过来。村民告诉我,这棵红豆杉有600多年树龄了,原先长在水口下方。修建地主殿时,地基填高了,红豆杉也相应填高了。这棵红豆杉是李张己种的,还是自然生长的?已然无答案了。


▲红豆杉从地主殿内直冲云霄


这些古树,记下了李山的悠久和沧桑,也使李山的历史具有一定的质感和厚重感。两者相辅相成。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间,这样的阳光,这样的温度,很适合与李山人一起在水口的古树下行走,踩着光阴的声音,看着对方脸上的灿烂和徐徐飘落的枫叶,走过马路,沿着石良坎岭往下走,一边沐浴在阳光里,一边悠闲自在地哼着歌儿,一步一步踩着鹅卵石古道,走过石良坎,走过炉基,走过八角潭,走过炭场,走过上垟岭,向玉壶走去......

赌博·禁赌碑

▲李山水口


李山水口殿东南侧有一堵石墙,最上方黑底黄字标写着“功德坊”三个大字,其下记录了村里各个时期,各个年代所发生的一些大事,以及村民捐资建设公益事业的款项。“功德坊”西侧的那块“修路功德碑”右侧面刻着“永禁地方不准开庄放赌”十个大字。这就是“李山禁赌碑”。这块碑石既是造路功德碑,又是禁赌碑,有着双重意义。禁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你且别急,听我细细道来。


▲李山功德坊


玉壶中村店桥街一带是商业集中之地,清朝中期,就有人在此染布。村民种了棉花,织成粗布、拦腰、布袋、夹被等,染色衣服。当时染色的原料是靛青。靛青喜欢生长在山高、水好、风凉的地方。李山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长期以来都是种植番薯和水稻之类的农作物。1820年以后,有人开始在李山引种靛青。每年清明前后种植,农历十月前后摘下茎和叶子,挑到玉壶来卖。渐渐地,家家户户都种植靛青,手里也有了一些余钱。村民究竟有多富呢?这可以从村口的功德碑碑文上一窥究竟。据记载:当时建造东溪至石良坎岭古道,总费银400余两,胡国亮捐110两。胡国亮居于山中,能捐出这么多钱,可想而知是靛青的种植使村民富裕了。囿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人们有了钱,首选就是买田置地。李山以旱地居多,于是村民纷纷到附近的青田、永嘉和瑞安等地买水田,用于收租。


因为需求量大,村民开始大面积种植靛青,而劳动力不足。怎么办?那时候有一个特殊的名词为“长工”。陈忠实先生在《白鹿原》里曾写到一个名为“黑娃”的人就是长工,长年在主人家里干活,过年了才回家一趟,工钱是按年计算的。李山人除了雇用长工以外,还雇佣季节工和短工开垦荒地,用于种植靛青。年长日久,收入不断增加,一部分李山人富裕起来了,雇佣的帮工也越来越多。手头有了钱,农闲时间,村民和帮工聚在一起打赌了。赌赢了,开心得不得了;赌输了,红了眼,老想着去翻本了。就这样,有些人一有空就赌,村里竟然有人以开庄放赌为生。


这期间,一位名叫阿友(谐音)的长工在老屋丼胡国宁(大房)家里做帮工。话说有一次,一群人又聚在一起赌博,阿友也参与了。阿友究竟是哪里人?有人说是玉壶坳窟人,有人说是大壤人,也有人说是南田淡阳人。也许是手气不好,阿友的钱越输越多。手头的钱全都输光了,他回到主人家里,预支了当年的工钱继续赌。很快地,钱又输光了。急红了眼的阿友再次回到主人家里,赊了次年做长工的工钱继续回到赌桌上,没想到钱又输光了。深感绝望的阿友于当天夜里吊死在国宁家的厕所里。家里出了人命,这可怎么办呢?国宁让人把阿友抬出家门,沿着西北方过岭底的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到了一个坪坦,把阿友放在地上,然后派人去阿友家里“报信”:人吊死在坪坦的一棵树上。好好的人去做长工,怎么就死了呢?这总要一个说法吧。赌徒中有人认为有机可乘,急速赶往阿友家中。捏造事实,说阿友被主人谋害致死。该户人家家境富裕,可索赔1000银元。死者家属在不明事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发动邻里亲戚朋友几百人,携带刀枪棍棒集中到李山5里外的林寮村,扬言要赴李山拼命。


据《李山村禁赌石碑记》记载:得知消息以后,李山人知道了事态的严重。他们一面派人前往当时所属的瑞安县衙门要求调解,一面动员全村力量,积极应对。其时,村里派人到当时的朱雅乡、瑞安桂峰乡和枫岭乡、青田汤垟乡等地,把亲戚朋友全都召集过来,又派人去青田购买生铁,聘请铁匠,赶制土铳40多支,土炮两门,自制火药。同时,他们还派人日夜守候在村子附近的交通要道:在玉壶前往李山的必经之地——后坑岭头搭棚,安装土炮,日夜轮流值守。在试炮时,两门土炮同时发射,一声巨响。村民以为双方已接火,惊恐万分;对方则害怕土炮厉害,不敢接近。为此,李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双方因此对峙了三年之久。最后经瑞安县衙门人员的调解,以李山负责死者丧葬费而告终。


从那以后,玉壶等地村民一说起李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李山人“齐脚”,李山人“包骨”(玉壶方言,“齐脚”和“包骨”是指一旦遇到困难和危险就很团结的意思)。如果有了危险或仇家要报复某人,人们就会说:逃到李山去,你就安全了。


在这里附加一句话:阿友去世后,被抬到了过岭底山上的那个坪坦,后人将此地称为“人命坦”。为什么有此地名呢?人非正常死亡,是出了人命,而为此又发生了冲突,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制止,势必还会出人命。故名。


▲李山“人命坦”


经此事件以后,李山人认识到赌博的危害性,决心予以制止。于是,李山7房每房推选一名有威望的人员,成立一个禁赌组织,制定禁赌条约。要求家家户户遵守,互相监督,如有违反,必定严惩。如发现有人在村内赌博,报信有奖。据《李山胡氏族谱》记载:赌博之害尽人皆知,希望公尤嫉赌如仇,李山一地自光绪乙卯年(1879)经公禁绝,以至于今。


在此,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胡希望。村民告诉我,自古以来在李山被称为“相”的有两人,一是胡希望被称为“希望相”,一是胡振甫被称为“振甫相”。我问现年85岁的退休教师余序整,“希望相”到底是什么意思?余序整说,“希望相”三个字,“望”念第二声,相读的是“先”的第三声。这个发音与玉壶方言有差别,应该是李山方言。“希望相”三个字表示胡希望知天文地理,学识渊博,善于谋略,善辨是非,办事公允,属此地有威望之人。时人认为,“希望相”所说的话必须听。现年85岁以上的玉壶人大多知道“希望相”。比如当年的“周胡斗”一事,参与调解的就有“希望相”和玉壶下园的胡如彬,两人都是坐着轿子前往淡阳的。此两人当年在玉壶都有很高的威望。再如,《蒲坑口桥记略》和《禁烟事变》都是胡希望所写。


胡希望说李山禁赌,村民就坚决支持且延续至今。这不得不让人佩服胡希望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决断是非的能力。


▲侧面为禁赌碑


日子,素素地过;光阴,慢慢地煮。时间的齿轮渐渐地转到了1885年冬,石良坎岭至东溪的鹅卵石路修筑完毕后,刻碑纪念。胡希望请人(到底是请人还是自己刻写,《族谱》上没有记载)在碑的右侧面刻上“永禁地方不准开庄放赌”10个大字。自此,李山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无赌村”。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村民似乎忘了这块石碑。不知道哪一年,老屋丼的一位村民看到这块石碑,就拿过来当作洗衣板。又过了许多年,一位侨居国外的游子回归故土,得知此消息后,就将此碑拿了回来,做了一个基座,使之立在李山水口边上,成了如今的样子。


▲老屋丼小路


我在村里走访时,问起“禁赌碑”,一位阿婆耳朵有点背,可能只听到了一个“赌”字,就急急地说:李山没人赌博。这里已经100多年没人赌博了。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呀。


我坐下来与村民闲聊,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村子里的人,说人说事都没有离开过“勤奋敢闯,本分赚钱,不赌不骗”这样最简单的道德评判,这些世代承袭的衡量标准,一年一年,一代一代,逐渐固化成民风和村规。这种不经意间的世代相沿,成为李山村最简单的伦理和道德。这也是李山村的内涵,让她有了被人仰望的感觉。


赌博,纯害而无利。因赌博而发生的打架、斗殴、撕扯、复仇等事件不胜枚举。当年那一场即将发生的剧烈冲突,那一段本应会有血腥气息的历史,居然结束得这么平和。因此,这块石碑上“永禁地方不准开庄放赌”十个字最细微的刻痕,直到今天还在完好无损地微笑着。不信,你来看看。


有时我在想:如果时间再回到1782年,德伦4兄弟还是安安稳稳地生活在玉壶后路,免了奔波之苦,免了迁徙之累,他们会怎样?李山会怎样?《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么一句话: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闪亮了。是呀,也许兄弟4人注定是会走出后路,走向大山深处的李山,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不服输,不安于现状的精神,促使他们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一些遥远的故事在李山上空飘荡着,一种柔软而无形的东西从239年前一直延伸到如今。你只要站到这片土地上就能嗅得出来——那是李山人不怕艰难险阻,敢闯敢拼的精神。这也是远离故土、侨居海外的李山人那绵绵的乡愁。就像保罗·科略艾在《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里写道:牧羊人喜欢四处游荡,但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羊群。我想,李山人也一样。侨居海外的李山人心中始终有一个家园,那就是“总在月圆之夜浮起的”——李山。


冬日下午,你如果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看山里的风景,听听那些遥远的故事。那就去李山吧。